见先生入了定,文双双揪揪他的头发,吴鑫这才反应过来该回去了。
没走几步,一股恶臭袭来。他循着味找到了源头,不知什么动物在路边拉稀了,青色的一滩分外有味道。
吴鑫俩回到文家的时候日头已落下山去,听闻自己顺利完成了文先生的代班工作,文明氏对自己的态度总算客气了点,在书房间给打了地铺。
享用过“朴素”的晚餐,据说还是加了菜的,夜幕便降临到了橘村,一轮红艳艳的赤月挂在空中。
橘村没有夜生活,大多数居民早早休息了,毕竟烛火也不便宜,只有零星的灯光点缀在村落各处。
文华仁本想和吴鑫秉烛夜谈,文母“委婉”地拒绝了他的提议。俩人只得漫步在月光之下谈天说地了。
“文先生,赤岩学堂以前真是村里的义庄?”吴鑫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文华仁顿了顿,随即释然,“没想到你那么快就知道了。小吴,你膈应这?”
“有点。”
文父大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到,
“我向你保证,赤岩学堂没有妖魔鬼怪,尽管放心。这所学堂来之不易,当初为了它,多少教书先生磨破嘴皮子,”
文华仁娓娓道来,“以前的义庄管事,现在的老学究陶老头更是费尽心血才把这事给办成了。”
将学堂的门门道道问清后,吴鑫心里也就顺畅了许多,他向文华仁聊起课堂上的学生百态,顺口就提起贾老实和周天一。
“怎么,天一又欺负老实了?这孩子,仗着家里有钱,拉帮结伙的欺负同学,尤其是贾老实。”
这种事文父没有必要说谎,但是说到【欺负】二字,回想起白天那一幕,吴鑫实在不敢苟同,回答到,
“文先生你多虑了,周天一这孩子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
文华仁直呼:“那就好,那就好。要不楠村那贾老头非心疼死。”
贾老头,难道指的是把贾老实当沙包一样丢进来的那位么。吴鑫觉着和文华仁教得不是同一个赤岩学堂……
文父的身体还未完全康复,吴鑫得继续代授学业。
清晨,他和双儿路过那个岔口。本来没什么人的地方此刻聚满了村民,不时指指点点。
荒草丛中恶臭无比,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大伙,将那围得水泄不通。
吴鑫踮起脚朝里望去,只看到杂草中露了一双人脚,布满了紫黑色斑点。那是尸斑,草丛里死了个人。
见人群越围越多,一个小乞丐干起了老本行,笑脸迎人,左右逢源,“生意”还不错。
这乞丐吴鑫还有点印象,和昨天的阿毛一伙的。
“呦,先生,您又来了。”
乞儿也认出了他,上来招呼。
“今个儿带钱了嘛?”
吴鑫一摊手,无奈苦笑,没想到自己的穷名在乞丐圈流传了。
小乞丐也不生气,就要离开。吴鑫忙拉住他,指指那藏尸的草丛。
小乞丐也机灵,凑近靠到他耳边,小声嘀咕,
“镇里来的大人不让说。那儿躺着的就是阿毛,昨天问你讨钱那个。”
尽管太阳高升,吴鑫的心底却凉了半截。阿毛那低沉的耳语还在耳畔萦绕,这人就没了。
“阿毛他昨天不知中了什么邪,见着我们就又抓又咬,还说我们背后有妖怪。大伙害怕极了,就跑散了没管他。今天一早大伙才发现阿毛口吐白沫,倒在了这草丛内。”
吴鑫恶狠狠瞪了小乞丐一眼,说了句“哪有妖怪”,就拽着还想看个明白的双儿姑娘离开了……
来到安息街,依然车水马龙,人气十足,吴鑫的神才定了些。
路过【富贵米行】,里边又在吵架,不时有锅碗瓢盆甩出,女子的尖叫嚎哭传来。
他瞅瞅日头,真不能再耽搁了,强压下心头好奇,直奔目的地而去。
赤岩学堂一如既往的宁静安详,陶老头一见吴鑫就发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小吴先生来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听着总觉得味道不对,不过没时间多想了,学生们已经陆续进场。
课堂里空了好几个席位,都是缺席的学生,有生病的,也有家里办急事的。
这本来倒也稀松平常,不过凑在一起,好似发丝浓密的头顶多了几块秃斑,相当扎眼。
贾老实又迟到了,熟悉的味道,学堂门外又起了动静。
吴鑫径直上前打开门扉,将狼狈的老实同学放进来,他第一次见到了楠村老村长贾老头。
不似陶学究那般枯槁吓人,这老头生得慈眉善目,还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一对又细又长的雪白眉毛很有韵味。
和贾老头寒暄了几句,吴鑫刚想开口谈谈暴力高压教育孩子的坏处,贾老头转身就走。
“咳咳”没走两步,贾老头剧烈咳嗽起来,猛地一呕吐,学堂的小石径上多了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吴鑫大吃一惊,赶忙想要上前。恰在此时,陶学究急急赶了过来,搀住贾老头,朝他招呼,
“小吴先生,你忙去,学生们正等你上课。这儿交给我就行。”
尽管心中惴惴不安,他还是转身回了学堂,隐约中听得贾老头说,昨天来过学堂后胸口就憋的难受,刚才吐了点血才舒服些。
走回案前,吴鑫有点心神不宁,浑浑噩噩地讲了些课程,总算是熬到了午休时刻。
他端着饭盆,有一口没一口地嚼着,眼神飘忽不定。大院门口正立着俩人,是陶老头和米店小伙计董安。
小伙计讲得眉飞色舞,陶老头听后一阵唏嘘。
吴鑫上前参与了进去,问道:“小安,你怎么来了?”
“我代老板来结米款的。”
“哦,富贵老板自己人呢,就不怕你卷款私逃啊?”
一提及米富贵,董安瞪圆了眼珠子,神秘兮兮的。
“吴先生,我家老板中邪发疯了。就在昨晚,平日里铺子卖米喜欢掺点沙子,米富贵把粮食里的沙粒挑拣出来全给吞了。”
“奸商,活该!”陶老头插了一句。
董安尴尬一笑,继续说道:“今早,米富贵又是喝屎尿,又是砸东西的。老板娘劝不住,哭得撕心裂肺的。全赤岩都知道米老板发疯了。”
董安还要继续他的表演,吴鑫却没心思再听下去,他寻思着今天就不该出门,不吉利!
吴先生下午讲课有失水准,他就像贪玩的孩子,一心盼着快点放学。
好不容易熬到了太阳下班,他准备以这段课文收尾,学堂的木门被轻轻叩响。
吴鑫开门,满院子的官差,为首的中年男人头戴官帽,一脸正气。
“吴先生,我是赤岩镇行政官郑青田。有点事找你谈谈,方便么?”
说着一手负背,一手微张,借一步说话的意思,显然是不方便也得方便了。
“自己复习下课文,先生等等就来。”吴鑫朝学生嘱咐了句,回身轻轻关上门,随郑长官来到院子角落。
“吴先生,不是赤岩镇人士吧?”郑青田似笑非笑,淡淡问道。
郑是赤岩的父母官,再向他撒谎容易弄巧成拙,吴鑫挠挠头,
“的确不是,我是西北风域的,来橘村投靠文华仁先生,他是我的远房叔父。”
郑青田眼中精芒闪烁,死死盯住吴鑫,随即微微一笑,
“那就不会错了,文华仁先生也不是我赤岩本地人士。吴先生来自外地亦合情合理。”
赤岩的父母官是来调查毛姓乞丐横死的案件,那群乞儿把他吴鑫给供了出来。
他没做亏心事,和阿毛只是略有接触,自然是问答如流,很快便把官差们打发了。
回到课堂,孩子们眼神中的惊恐怀疑是掩藏不住的。吴鑫安慰几句,布置完作业,就匆匆宣布放学了。
不安的一天终于到头,一切好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