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她无数次虔诚地忏悔,她的眼泪不住地留下来,她泣不成声,“都是我的错呀。是我对他太苛刻了,他有多爱孩子,有多爱我。我明明是知道的,我明明是知道的。是我糊涂,是我困住了自己。然而现在,最痛苦的却是他。”
丈夫疯掉了,妻子才幡然醒悟,她最爱的还是他,她沉浸在悲伤里,竟一点都没能理解他。
他们明明那么幸福恩爱,只是一时的互相不理解,竟造就了这么大的不幸。
一个看似简单的故事,然而这个世界上,类似的不幸可不仅仅这一件。
“会好起来的。”沈灵均出言安慰,“总会好起来的。于先生的病情也在逐渐好转。”
于太太点点头,眼泪依旧止不住地掉。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生活总还有希望。
晚上又是加班,今天沈灵均觉得格外困倦,工作也格外多,下了班以后已经9点多,沈灵均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罗庄还是基本每天都会在他们面前晃一晃,偶尔有紧急的事情倒也多一个人帮忙分担压力。罗庄也基本不会自讨没趣,给他们开车的时候也总是安安静静的,这样好像也挺好。
虽然大多数时间还是沈灵均自己开车载着葭儿,累的时候也就唤罗庄来开,他就和葭儿并排坐在后车座上。
今天这么困,自然是叫罗庄来,打电话罗庄很快就接了,问了几句,今天罗庄并不像往常一样就在停车场等着,他本乡几个兄弟过来了,正在一起吃夜宵。既如此,沈灵均自然也就不把人喊过来开车了。
实在困及,先跟葭儿一起坐上车,沈灵均坐在车座上打开手机准备叫个代驾。
他打开手机,一阵困意袭来,竟就这么靠着车座沉沉睡过去了。手机还抓在手里亮着,映着两人的脸。不一会儿,手机自动息屏了,四周霎时变得漆黑一片。
等沈灵均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车里冷气开得很足,沁满了凉意。沈灵均身上暖暖的,是葭儿正侧着身抱着他。
见他醒来,葭儿一脸天真地把抱着他的双臂撤回来,端正做好。见沈灵均仍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又毫不犹豫抱回来了。葭儿拍拍沈灵均的肩膀,一脸淡然地哄沈灵均睡觉。沈灵均把下巴搁在葭儿的肩膀上,笑道,“不用哄我睡觉了,我醒了。”
葭儿又是一脸淡然地坐回去,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转头认真地看一眼沈灵均。她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白皙纤细的皮肤,灵动的眼睛,在这样的黑夜中,依旧是一派精灵的模样。
“你在的吧?葭儿。”他问她,她没有回答,他就变成了自说自话。
在这几年时间里,他怀拽着不变的悲伤,同她一起走过黑夜白昼,他是不变的,一贯的温和,一贯的忧伤,一贯地浅笑,一贯地满足。她是灵动的,有时是那个静默不语的葭儿,有时是那个活在过去紧紧抱着他的葭儿。葭儿有清醒的时候,很少,但是有那么几次。她全然没有这几年的记忆,当她的神智终于回到她的身体里,当她的灵魂终于回到他身边,她却是没有记忆的。她的记忆,有的时候,停留在他们出发去度蜜月的那一晚,有的时候,回到他们在书店买《百年孤独》的那一天。
现在的葭儿,是哪一个呢?他的葭儿,藏得太好了,有时候,他还真要找不到她。
“什么在不在的?我当然一直在啊。”葭儿答道,眼睛清澈,“这么晚了,你这样睡会着凉的。”
“嗯,是呢。”他握着葭儿的手,困意再次袭击了他,然而沈灵均现在并不想叫什么代驾。
葭儿的记忆不知道停留在哪里,不管怎样,这样的葭儿会跟他多说几句话,他就想跟她说说话。
“葭儿,陪我说说话吧。”
“你看起来很困,睡一会吧。但是这个冷气要怎么调低呀,我不太会调。”
“不用调低,你抱一抱我,葭儿,你抱抱我,就暖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爱撒娇了。”葭儿浅笑着,伸出手臂抱住沈灵均。
“葭儿,说说话,好不好。”沈灵均抚摸着葭儿的头发,“葭儿,我好喜欢你,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沈灵均,很喜欢很喜欢。可能是一见钟情吧,见到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之后就留意你,看着你,越看越喜欢,也越看越难过。如果你喜欢上的人不是我,我得多难过呀。”葭儿轻声应道。
没有回答,沈灵均已经再次睡着了。
他太累了,他跌入了一个梦境。
梦里面,是一片夕阳,杰明和小玉正躺在一片广阔的草地上看日落,小玉的父亲站在他们身后。
于更生和于太太正手牵手在一起散步,于先生不知说了什么,逗得于太太拿出手帕掩着嘴笑起来。
还有许许多多的病人,都在这片草地上,或躺或站,一派祥和。
葭儿站在一树桃花下,桃花三三两两纷落,落在她的肩膀上,头发上。一架小提琴摆在她脚边,他坐在她身边,温和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