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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白昼(一)

闻攸行身为圣童,不得不练习出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实在是有太多的仙家典籍等着他去阅读和学习了。在有斐阁中,曾经熟读过仙门四大家的起源和各种典故,在脑中搜寻一遍,闻攸行朝着禹洲南边方向行去,古籍中曾记载,千年前圣女出时,禹洲苏氏一门居于郁郁葱葱的南山脉上,所诞圣女姓苏名知忆。

出了千灯镇,闻攸行御剑朝南山而行,越行越觉得天地间雾气升腾,数道溪流从山间蜿蜒而下,只听得流水潺潺,好一个仙风道骨的居所。闻攸行立于山门之外求见,守门的小仙童见他青衣碧履,整个人一眼望去,但觉一股清风徐来,如松如竹,周遭有如潺潺流水之声和着丝竹之声灌入耳中,让人说不出的一股清爽愉悦。

小仙童恭恭敬敬的朝他拱手施礼:“请问,这位公子所来何事?可有拜帖?”

闻攸行还礼:“鹤屏闻氏后人闻攸行,要事叨扰苏圣主,事关仙门存亡,还请通报,请苏圣主得见。”

闻攸行重重一施礼,将万分的焦灼都压在心下,眉宇之间只露出淡淡的神色,坦荡荡的看着那两个守门的小仙童快速的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

那小仙童被闻攸行一身清冷之气所慑,小声的说到:“公子可有拜帖?圣主可是曾邀请过?若是没有拜帖,圣主也未曾邀请过,我...我...我们是不能让公子进去的,会,会坏了规矩。”说完竟不太敢正眼看闻攸行。

闻攸行眸底浮出一抹苦笑,他知道守门的小仙童职责所在,乃是无可辩驳。再者,他也确实没有什么拜帖。以他的品行,他也做不出拿一份假拜帖去骗开山门的事情来。

闻攸行知道为难两个守门的小仙童没意义,山门处,都有仙家结界,硬破了结界闯进去也不合适,他淡淡说道:“那可否容在下在此等候苏圣主,在下绝不为难两位小仙童,也绝不滋生事端。”,说完,他退让到一旁,负手持剑而立,静静等待,青色的衣襟在山间的雾气和清凉的微风中轻轻飘动。

两个小仙童见他也不多话,安静的立于一旁,心里各自嘀咕了两句,商量了一下,决定也不去多管他。

这一立,直立到山间日头西沉,守门的小仙童已经换了一拨,闻攸行还是那个姿势长身玉立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换班的小仙童们低声嘀咕了几句,朝他这边看了一眼,就赶紧回去歇息了。

闻攸行眉目低垂,山间的雾气在睫毛上挂上了几颗小小的凝露,仍是身姿挺拔的立于原处,只有越来越凉的清风将衣衫吹得猎猎飘动。

待月上梢头,那守门的两个小仙童也强忍着睡意,憋住哈欠,看一眼闻攸行,忍不住叹一口气,微微摇摇头,回去歇息了。山门处的结界自动连上。

闻攸行仍是一手负于背后,一手按着鹤鸣,纹丝不动,任由一身青衫在风中猎猎作响,寒夜的风呼呼的,将身后那梳理得齐齐整整的长发,狂乱的吹到脸上,缠到脖间。

万籁俱寂,一夜无梦,唯有山风呼呼作响。待晨曦微露,山间万物似又活了过来,松鼠开始在树间跳上跳下,露珠滴落草间,花儿绽放,小鸟鸣啾。

日头升上山头,溪流汩汩,流水潺潺,门生整齐的读书声遥遥传来,间或夹杂着那么一两声剑矢的撞击声,似有若无,并听不真切。

及待日头落于山那边,山林间逐渐复归寂静,直至繁星缀满天空,只闻得风吹过林子,带来的阵阵沙沙声。

守门的小仙童朝着闻攸行摇了摇头,叹着气封了山门,忍着哈欠回去歇息了。天地间,何其浩渺,闻攸行立于这诺大的山林间,一人一剑一树一林一山一世界,虽肩负千钧之重任,然云山雾罩,并未得以窥见千年前仙门的一丝风范。闻攸行一身青衣,飘带衣摆,袖摆,束发带,长发,都凌乱的飘于山间的大风中。

自满两岁起,闻攸行便跟着比他大三岁的双生子,哥哥闻攸然和姐姐闻攸同一起学习仙家典籍,待到三岁拿得住仙剑,便开始修习各种仙术。

大抵是因为这千年一世出的圣童降临在了闻家,圣主闻谦予便格外的看重闻攸行的修习,哥哥姐姐可以偷懒,圣主睁一只闭一只眼便也过了,但到闻攸行这里,却是不行,不仅不行,那标准还提高了千八百倍。

幸得闻攸行天资聪颖,无论是读书还是修习,从未让圣主操过半分心。顶着一身冬雪习剑,熏着半室静香秉烛夜读,从只够得着有斐阁中第一格的书,到能取下有斐阁中最顶上一格的书,无数个寒来暑往,从一个蹒跚走路的孩童到长成一翩翩的公子,从未见他抱怨一声,偷懒一日。似是圣主压下再重的重担来,闻攸行也能轻轻的挑稳了,立住了。

闻谦予虽然不准夫人宠溺孩子,也听不得夫人落泪心疼孩子,但夜深人静一人时,想到那小小的一团小人儿,执笔执剑,有时心下也难免隐隐的万般滋味不知如何诉说。外人皆赞攸行公子如玉如松,唯有闻谦予才知道这沉稳少言,事事妥帖的孩子,究竟是背负了怎样的重任成长起来的。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山间树林,在地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闻攸行脸色微微发白,立于山门外快两天两夜,身上未好全的伤口传来阵阵的刺痛,闻攸行感觉不到一般,圣父圣母哥哥姐姐,一众师门,各仙家弟子,有斐阁,照临台,赤城朱崖听雪楼,往日的场景一幕幕在眼前一一闪现。

随着守门的小童一同前来的还有苏氏的大公子即圣女的大哥苏知羽。

闻攸行但见一着茶百色衣襟男子,年纪约摸二十上下,从山门处,向自己缓步行来,估摸这应该是苏氏少主了。这男子走到近前,和闻攸行相互施礼:“在下禹洲苏氏少主苏知羽,冒昧让公子在山门外等待两日,请公子见谅。不知公子求见苏氏圣父所为何事?”

“在下鹤屏闻氏后人闻攸行,求见苏氏圣父,乃是有关仙门存亡之大事,事关重大,望当面向圣父陈情,还望公子通报。”

“不巧家父外出仙游,数日内未见得能回,还望公子见谅。”说完,不待闻攸行再说话,做了个请回的姿势。闻攸行见对方态度决绝,拱手表示歉然:“兹事体大,事关仙门百家,恕攸行叨扰,不能冒回。”

山门这头,大哥苏知羽正在客客气气的逐客,山门里头,二哥苏知年正拉着想要出去看热闹的小妹,圣女苏知忆。百花潭边,一身霜色衣服的少女气嘟嘟的嘟囔:“二哥,我为什么不能出去山门呀,大哥都去得,我为什么去不得?”苏知年瞪她一眼,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去:“圣父都说过你多少次多少次了,男女有别,你长大了,长大了,别一天天的就想着往外跑。那山门外求见的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个公子,你跑出去看,就不怕被别人笑话!”

苏知忆一怒嘴:“说得好像以往给我打掩护的不是你一样。”

苏知年万万没想到他妹妹来了这么一句,气得要死,干瞪眼半天,哼了一声走了,这个妹妹,打出生起,就被父母和两个哥哥,捧在手心里千般万般宠爱着长大,舍不得骂又舍不得打,能怎么办,只能瞪瞪眼,自己走掉了......

苏知忆,唤上容儿那姑娘跟着自己,偷溜下山门处,她就是要来看看,守门的小仙童口中所说的,那矗立两日两夜形容不变的公子到底是何等风采,引得守门的仙童回来啧啧称叹。

还没出山门,远远的就望见大哥转身而回,苏知忆似见青松下一袭淡青色的身影,恍惚间觉得有点熟悉,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正恍神间,大哥已走进山门,远远的向她走来,做了个回去的手势。

闻攸行恰巧抬头,视线与她对视在一起,闻攸行垂首,远远躬身朝这茶百色衣男子施了一礼,苏知忆这才恍过神来,连忙还礼。

须臾间,大哥已近身旁,见她一身男装打扮,叹了口气,直摇头,苏知忆连忙摇摇大哥手臂:“我就是听个个仙童回来都说,好奇而已嘛,二哥又不让我来,说我是女儿家......”

“所以你就去换了一身男装,溜出来了?”

“嗯嗯嗯,”苏知忆连忙点头,“看,我是不是英姿飒爽!”

大哥无奈的摇头,心想,要是二弟在的话,那白眼能翻到山那边去了。

“不过,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呢!”苏知忆小声嘀咕着,禁不住转过头去看,恰巧闻攸行也正望向山门里面,见她远远的转头来看,又抱手施礼。苏知忆冷不防的被吓了一跳,赶紧又转回头来:“嗯,我肯定在哪儿见过,会是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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