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餐饭了,她举着粥盒让他忍不住多喝了一点,但是他的胃糟糕透顶,根本没办法一下子消化那么多,喝到最后根本没消化的粥被他吐了出来。
尽管他已经尽量避开朝阳但是还是不小心吐在了她身上,他有洁癖,自己却吐在了别人身上,激动之下胃里就更难受了,但是朝阳却没有很厌恶的神情。
她注意到他只是吐到了她的志愿者服上,脱掉衣服就好了,很缓慢地脱下衣服依旧对着他笑,她将衣服卷起来放在脚边,抬头看他。
“粥不合胃口嘛,我帮你开一瓶水漱口可以吗?”
朝阳对着一旁围观的医生报以一笑,比了一个OK的手势,又挥挥手让他们继续,她开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他,贴心地将垃圾桶放在他轮椅边上,拿纸巾收拾干净地上的呕吐物。
要是说她一点不嫌弃是假的,哪有小姑娘愿意收拾这些的,可是她愿意为他收拾,他纯净地像是一汪从未被世俗沾染的清泉,带着丝丝的甜。
全程朝阳都尽量减少与他的肢体接触,因为他看出这个哥哥不喜欢被触碰,他拿着矿泉水瓶子垂着脑袋,看上去楚楚可怜,朝阳发现他的眼圈红了,张了几次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她接过矿泉水瓶子再次蹲在他的脚边,再一次递过纸巾:“擦擦嘴,我送你回家吧,你今天似乎不太舒服,回家休息好了再来。”
他抬起头望向她,但是片刻就又低下头,心里十分地忐忑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她嫌弃自己了呢,可是自己无法准确地用语言表达出自己想说的话,他该怎么挽留她呢?
她推着他往外走,到一处阳光明媚处停下脚步,她依旧蹲在他的腿旁边,耐心地和他说话:“胃还难受吗?这里没有别人,我帮你揉一会儿好吗?”
他再度抬起头,眼底流露出了其他的神情,这是一个进步,朝阳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变化,由衷地笑起来,能帮助他她觉得很快乐,一个自闭的人不排斥自己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
她将手轻轻地盖在他的胃上,一点点地揉着,她扬起脸颊对他说:“其实你长得这么好看笑起来一定会很迷人的,你可以笑一笑嘛?”
沐椿很努力地去理解她说的笑,但是这对他来说似乎太难了些,扯了几次嘴角都显得差强人意,朝阳用掌心暖着他的胃再次开口:“好一点了吗?你家在哪里你还没告诉我呢。”
他根本不知道怎样与别人交流,就只是转动轮圈往旁边走,朝阳小跑着追上他,手机屏幕上是百度地图,她笑盈盈地唤着他:“别着急,不愿意说话可以打字,我送你回去。”
沐椿的手指很长,接过手机输入地址后抬头看向她,她是排除在喧嚣外的人,她直接以最温暖的方式撞入了他的心房,她说要送自己回去,她不觉得自己麻烦吗?
朝阳又对着他笑,替他打了车,他其实还没能完全适应自己上下轮椅的动作,但是朝阳没有去扶他,她看着他摆弄着自己的双腿一阵心酸,他的故事她听说了,很惋惜也很心疼。
她看着他垂了一会儿头主动替他将轮椅折叠放到后备箱,坐在了他的旁白但是却没有挨得很近,替他说过地址后低头玩着手机,余光却看着他。
他依旧垂着头坐着,手指很规矩地放着,眼睛里没有多余的神情,似乎排除在周围的喧嚣外,她忍不住放下手机打量他,他的容貌像是精雕细琢的一块美玉,让人惊叹。
司机猛得刹车,他也不知道用手扶一下椅背,长腿歪斜眼见着就要撞飞被朝阳下意识地抱住,她抬起膝盖顶着椅背,紧张地问着他怎么样?
沐椿没有挣扎,茫然地咋眨着眼睛,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要飞出去。朝阳叹息了一声穿过他的腰侧摸到安全带给他扣上,很认真的对他说:“你坐不稳坐车记得扣安全带知道吗?刚刚这样很危险。”
他平静地像一汪死水,不为所动,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她,不说话也不眨眼,她无奈地继续低头玩手机,过了一会儿对着司机师傅主动搭话。
“叔叔麻烦您开慢一点可以吗,他身体不太舒服。”
前面的司机连声道歉,甚至关切地问了问他刚刚有没有事,朝阳也如实回答了,车子依旧缓慢的行进,到了目的地他也像是不知道一般纹丝不动,甚至不知道解开安全带。
朝阳知道他不傻,只是将自己隔离在外,她为他解开安全带轻声在他耳边低语:“到了,回回神,我送你上去。”
他先搬动自己的腿,然后将自己撑到轮椅上,正要自己往前转动轮圈她再一次大力抓住了后面的扶手,她依旧笑盈盈地问着:“在哪一栋几单元几零几,我送你上去。”
他收回了手,乖巧地抬头,眼睛瓢到她装手机的口袋,似乎打字要比直接说话要容易的多,她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心理医生外最耐心的人,只是心理医生不能治愈他。
朝阳将手机拿出来点到备忘录,甚至用纸巾擦了擦屏幕才递给他,很耐心的等待他打字,看到他再度抬头的时候点头对他示意。
她默默地转到后面推动轮椅,但是发觉自己好像找不到方向,所以只能蹲在他腿边低声问着:“我是路痴耶,找不到哪是哪,你可以指给我看吗?”
她等了很久才看到他点头,笑盈盈地起身,看着他抬起雪白的指尖指点着方向,他对外界不是没有反应的,只是需要耐心,朝阳喜欢做这种可以让自己有成就感的事,可以帮助他是她的荣幸。
她没想过和他发生点什么,更没想过自己会爱上他,只是尽自己所能给他最多的温暖,如果可以的话用力敲碎他封闭自己的结界,然后霸道地留下一点痕迹。
他的世界太纯净了,没有一丝烟火气儿,朝阳是狮子座,对于这种看上去就冷淡的人充满了征服欲,她屡次压低身段,即便将雄狮画成了胖橘但仍旧遮掩不住她的风华。
她是明媚的女孩,是初生的朝阳,再厚的冰山她也要敲碎,再平静的水也要被她的噗通一声的跳入激起水花,她喜爱捣乱的性子不会变,这个人的生活会因为有她的加入变得与众不同。
她看到他的发间停了一只蝴蝶,忘记了自己要送他回家的事儿奔跑着追着蝴蝶,蝴蝶飞远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拖腮叹息:“真没劲,飞走了。”
轮圈慢慢落入她的视线,他的长腿了无生机地摆放在踏板上,他歪着头低头看着她,面无表情地甚至有点呆萌,朝阳嘟着嘴儿嘟囔着:“哇,不开心,蝴蝶飞走了,哼。”
他伸出了修长的指,下意识地穿过她披肩的发,一句话没说却直接让姑娘炸了毛:“你怎么可以摸我的头,会长不高的。”
沐椿缩回手无措地望着女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说不可以摸她的头,女孩子难道不是小巧玲珑的更招人喜欢吗?
朝阳恍然大悟地弹起来,心虚地摸摸鼻子,好像自己一不小心就流露出了自己的本性,明明她想要给沐椿的感觉是那种温柔体贴的小妹妹的感觉,不过在看到他茫然的眼神后又自我安慰地拍了拍胸脯。
“啊,不好意思,我说送你回去的,但是追蝴蝶真的很有趣,而且蝴蝶停在你的发丝上,我就想把它抓来给你看。”
他垂着脑袋看向她,努力地去理解什么叫有趣,他的生命中好像除了孤独和学习知识和工作以外从不曾有过“有趣”这个词汇,他不能理解其他男生远远地将空塑料瓶扔进垃圾桶的乐趣,也不懂为什么他们喜欢勾肩搭背带着一身汗味儿地拍着篮球回来。
轮椅上了无生机的长腿突然开始了小幅度的抖动,那是痉挛,但他就这么看着脚掉下踏板也不去扶一下,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已经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一部分为什么会突然动起来。
朝阳努力地从脑海中搜刮缓解痉挛的办法,试探地问着:“我可以吗?”她很担心沐椿对于她不打招呼的触碰感到反感,在他点头之后顺着他肌肉的纹理一点点地揉开,一手扶着他的膝盖一手托着他的鞋底将他的脚放回踏板。
他依旧垂着头,脸色还是那么的苍白,眼底有一些倦色,他的腿虽然没什么知觉但是却知道女孩很细心地照料他,这是他前二十多年人生中不曾有的。
他酝酿了好久准备说谢谢就被女孩打断了:“别说谢谢,能帮助你是令我愉悦的事情,而且我追蝴蝶都忘记要送你回家了,我也没道歉呀。”
沐椿的眼睛里有一些暖流在晃悠,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它就是不受他控制的流出眼眶,女孩感觉到气氛变得莫名伤感显得手足无措起来。
她一向是这么和朋友说话,朋友们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怎么跟他说把他说哭了呢,她拿着纸巾点着他的眼角,也顾不上他不太喜欢被触碰的特性轻抚着他的背。
“啊,你别哭,我不说了,你怎么哭了呀,哎呀。”
沐椿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哭,但是一哭就停不下来,他的胃一直不好,情绪带动下一阵反胃,半个身子歪斜着吐了些胃液,眼底又涌出一些生理泪水。
他几乎没有什么力气说话,甚至在轮椅上都坐不稳,朝阳情急之下将他抱了起来,一路小跑着送到他家,也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可以抱着一个人走这么远。
她脸颊旁的碎发被汗珠打湿,把他放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都因为用力过猛在发抖,但是咬咬牙又出门去将被遗落在原地的轮椅拎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