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椿安然窝在朝阳的怀中,可他的胃在女孩的手下不断跳动着,好似欢脱的鲤鱼在水塘中扑腾,可他面上依旧平静,似乎并不关心自己这身体的一部分。
浮现淡薄红霞的脸颊于她臂弯紧贴,如兰的清浅呼吸带着果味淡香砸至朝阳的肌肤之上,声音极动听却难掩病痛缠身之下的低弱:“胃痛。”
被中他的体温依旧偏低,这样窝在她怀中弓起身子让她升起保护欲,一圈圈地替他抚平跳动激起的点点震颤,她不厌其烦地哄着他,像是对待孩子那般将他拥在怀里。
许久之后痉挛平息他忽然无头无脑地说出了藏在心底的一个秘密———“朝阳,你妈妈在我们分开前来医院看过我,她希望我离开你。”
女孩的手情不自禁地发抖,颤抖着去问他是哪一天,祈祷着不是他爷爷找上门来又使他命垂一线的那一天,可是他将长睫扑扇在她的臂上,滑下了滚烫的泪。
“是我病危那天。”
“星星,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够好,别哭。”她最见不得人哭,而他又是对情绪所知甚少的人,却是为了自己频频落泪,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吧,接二连三的炸弹轰隆轰隆的炸开,炸掉了他保护自己的堡垒,赤条条地变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朝阳,我治好自闭症了,也可以站起来了,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朝阳将他于怀中禁锢,用力到手臂都在发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傻瓜,你怎么什么也不说?妈妈她太过分了,有什么不能冲着我来,非要你来承受这些。”
“不能这么说阿姨,是我自己配不上你。”
一个高智商高学历高颜值的三高人士这样以极度纯真的语调述说着他不配,泪水还顺着她的胳膊不断往下流,闷在被子里也有些喘息困难,红着眼睛伸出了头来喘息着,被她再度抱回怀里。
“星星,你最听我的话对不对?不许哭了,我看着心疼。”
“什么是心疼?”他哽咽着问着她什么是心疼,依旧如初见时那样天真无邪,可彼时他已然走出堡垒去与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周旋,凭借着高智商也拉取了赞助商,沐家老爷子再也难以控制住在另外的领域冲锋陷阵的孙子,只能干着急却是不能摆控。
她自然不知晓这些盘综复杂的弯弯绕绕,在朝阳眼中自己一直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事业型现代女青年,却不知道原来在无形之中自己被身边的所有人温柔以待,给予了她安静祥和的生长环境,原离了凡尘之扰。
那一天,朝阳的母亲和沐椿说了很多,从她出生起讲到上大学,成功与失败,挣扎与奋斗,一点一滴都被这个母亲牢记于心,纵然所有人都背叛这个女孩这个母亲也不会。
他沉默着侧耳倾听,努力地去思索这个看着和善的阿姨的用意,最后做出了那个悄然离开再做努力的决定,他以屈指可数的主动与别人说话的经历面对这位母亲,以极其缓慢的语调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您的建议我会考虑。”
“谢谢你,孩子,好好照顾自己。”
“等等,阿姨如果我有能力照顾好她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在朝阳的逼问下这个之前哭得泪眼婆娑的男士一字不差地复述了那次会面,扬起依旧有些茫然神情的脸颊注视着她的满目复杂神色,抿唇之际带着一丝的委屈。
“朝阳,我本来还要一段时间才会来找你的,但是我真的特别想你,所以就去偷看你的毕业典礼了,你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女孩泣不成声,坐起来轻轻捶打着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又一把抱住他,她不知该说他什么才好,一直以来觉得自己都在充当保护者的女孩真真切切的认识到原来那个不太爱说话又纤细柔软的他才是自己倚靠的那颗参天大树,她需要他。
“看你哭我的心脏就像被利刃刺中,这就是心疼吗?我以后也不会再哭了,不想让你心疼我。”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女孩再度涌出更多的泪水,没有任何矛盾的久别重逢就像是食用裹着酸粉的彩虹糖,初尝眉头紧蹙,再品甜入心房,他扬起一个笑脸在朝阳怀里蹭了蹭,极其自然地说着:“抱抱,百度上说拥抱会使人感到安慰,你也不要哭了好不好?”
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带着凉意的长指穿过她的发丝,一下下地划过她的头皮,凑近的淡色唇瓣在她微张的饱满红唇上蜻蜓点水般的掠过,只听他开心地欢呼着:“你的嘴唇是甜的。”
无数次主动出击的女孩脸红得像是熟透的蜜桃,气鼓鼓地去打来洗脸水,报复似的狠狠擦着他立体的五官,一头蒙到被中闷闷的说上一句:“睡觉,你这妖孽,被别人骗色了怎么办。”
“永远不会,我满心满眼不过只有你一个人而已,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色彩。”
虽然知晓他只是在以一个陈述句陈述事实,朝阳还是觉得双颊发烫,她轻声宣布着她的决定,这也是沐椿计划了多年的事————“我们明年结婚吧。”
他没有过多的波动,可是他牵扯她的手放在那因为兴奋而狂跳不已的心脏上时朝阳感受到了属于他的无声的期待,这段感情至始至终其实都是他在迈步,努力追逐着女孩疾驰的步伐,只求她能多等等自己。
当年的事情从他的口中转述后她选择了全部相信,却不知晓其实原来星星也学会了述说善意的谎言,那几次手术多少次命垂一线他不曾说,关于朝阳母亲偏激的言辞他没有说,这个女孩值得他倾尽一切去守候,剩下的苦难就留给自己便好,反正早已习惯。
他们的感情看似已经走到最美好的一步,可事实真正的生活还没有开始,他们早已不再是年轻时的小孩子,爱情也不再是普通的你情我愿,要真正走到一起要面临的还有很多。
背离家族后的沐椿现阶段看似一番风顺,但是行踪全部掌握在沐家老爷子的手中,他的婚姻由自己做主的代价将是不可估量的,他也不曾告知朝阳自己的每一次手术都与这个老人家有着说不清的关系。
不能为你所用的人不如摧毁。
这是沐家老爷子的经典名言,那个老人家像是牵着木偶的人那样看着涉世未深的孙子来回折腾,商人的手腕被藏在慈眉善目之下,他的世界里只有算计与利益而已。
一年前,沐家老爷子平静的打开了一份属于自己的体检报告,上面鲜明而刺目的几个字——“骨癌晚期”没能使这个老人家及时收手,反而改变了最初的意愿。
沐氏是他倾尽一生心血打拼下来的江山,商场如战场,四面楚歌,硝烟不断都是常有的事,沐家三代单传,沐椿的父亲沐临风因为他母亲的死精神失常,再也不能为老头所用,余下只剩下高智商却患有自闭症的他,沐家老爷子别无他选。
他不曾做过一个好爷爷不曾做过一个合格的父亲,但是宫于心计无人能及,他以极度残忍的方式强迫沐椿走出自己的世界,即便没有易莲还有更多的人选帮他达到目的,很显然朝阳永远不在他的合适孙媳妇的人选之内。
各大商业世家的体检报告都是保密的,但是沐椿想要拿到易如反掌,他一行行地往下看,将名字去掉之后拿给了朝阳,或许给相对专业的人士为自己解答疑惑更为方便些,也能省下一番功夫。
“这个人还能活多久?”
朝阳一脸复杂的看着沐椿,恍惚间觉得这个人有些陌生,这还是那个不沾染尘世的清冷男士吗,眼底的闪躲刺伤了询问的那个他,但他只是压下翻涌的血腥气再度开口。
“朝阳,你是不相信我吗?”
“没,这个病人最多还能活个一年半载。”
沐椿垂下眸子掩饰了失落,没再去追问她细碎的情绪变化,可他却知道看到她这样的神情他的心脏很不舒服,或许自己的改变无法让她全然喜欢吧,可是他一直都在努力,为什么就连她也无法全然理解自己的选择呢?
那一晚上他没有用餐,手指终于忍不住嵌入了腹部,唇角溢出清浅的呻吟,却并不刺耳,原来他的所有情绪都是因为她而充盈,这段邂逅究竟是福气亦或是孽缘?
愈演愈烈的疼痛让他鼻尖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一滴又一滴的滴落,血色于本就不余下多少颜色的脸颊消失殆尽,求生的本能让他拨通了急救电话,是那样的娴熟。
原来,他的世界里依旧只有他自己,朝阳永远不曾真正懂得属于他的那份寂寞。
双目空洞的看着医生护士为他做检查,又在白皙的手背上扎上针,没有一丝的对焦,直到朝阳被联系到火急火燎的赶到他黯淡的双目里才有了一丝微弱的光芒,他的声音像是随风飘扬的杨絮,轻轻飘飘。
“你来了。”
“星星,对不起,我来晚了。”
朝阳心底升起了一阵愧疚,唯有像他那样道歉才能心安,却听到他低喃:“朝阳,别不相信我,我满心满眼只有你。”
她上前去攥着他的手,将温暖传递给他,叹着他的一片痴心,却因为得到了比自己多很多的爱而惶恐不已,他们两个究竟是谁更配不上对方?
“星星你哪里难受,我帮你暖着可好?”
他低垂着眸子应着好,将惨白的脸颊埋入枕头,看着楚楚可怜,将她的手覆盖于腹上,溃疡破溃引起的轻微出血使他疼痛不已,可最终还是没能大声喊叫着让她陪着自己,只是告诉她溃疡出血了,医生说并不严重。
那个本应享受美食的器官满目疮痍,又因为要饮酒拉赞助而更为糟糕,可他只是轻颤着身子说一句身上出了好些汗有些黏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