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对于父亲这样的说话不能接受,他们的家庭幸福,长久以来的教育也是教会她要对人友善,父母对于她这段恋情的态度像是给了这个善良的女孩当头一棒。
分明沐椿很努力的在变好,可是父母的态度却异常坚决,而照顾他直到痊愈出院大概是他们对于她的最后期限,朝阳的父亲率先离开了医院,只留给女儿一个异常决绝的背影,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手术室的门从内打开,他的状况堪忧,因为胃出血控制不住所以切除了一部分,更是因为大量失血紧急输血,据说血染的纱布排了整整齐齐的有一个托盘。
他依旧处于昏迷状态,朝阳根本没有机会陪在他的身侧,病床被推至ICU,留下朝阳依旧愣在原地,前不久他还能条理清晰的说话,如今却是无声无息地躺在病床上。
她脚底发麻,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现在也不能探视,这个女孩不知是以怎样的心态回了家,家里父亲与母亲端坐在桌前,似乎特意为了等她,最终还是她母亲辰阳先开了口:“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在ICU。”女孩没有什么气力应付父母,只是敷衍的回答着,回家来也是洗漱装扮一下好让他醒来第一眼见到完好的自己,这样才能放下心来。
他们最终还是没继续逼迫他们现在分开,夫妻俩神色复杂的目送女儿换了一身长裙又画了淡妆出去,最终面面相觑,女人的面目逐渐狰狞,只因为她不愿意牺牲自己唯一女儿的幸福。
“我坚决不同意他们两个在一起,我女儿难不成要照顾他一辈子吗?”
“阳阳,你冷静一点,从长计议。”
“我一刻也冷静不了,从最开始我就反对这段恋情,那个孩子我见过,如果不是我的女婿我甚至很心疼他,可是他要娶走我的女儿,以这样的状态去娶我的女儿,我坚决不同意。”
“人还没出来,等病好了再说吧,我已经给朝阳下了最后通牒。”
夫妻俩最后达成了共识,换另一种方式给两人施加压力,等转回普通病房由辰阳出面照看他,然后明里暗里不断暗示,聪明人都能懂得。
天真无邪的朝阳根本不明白父母的安排,只是隔着玻璃守着他,看着他扣在氧气面罩下的没有血色的脸颊,手指印在玻璃上留下十个水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玻璃上。
其实若不是自己照顾得还不够仔细沐椿便也不会发高烧发了许久自己都不曾发现,他的身体状况发热本就是极其危险的事又没能拦住那个邪恶的沐家老爷子。
初识她便知道他是因为胃出血入院后又致低位截瘫,千算万算也拦不住意外的降临,她十分的愧疚,不知自己闯入星星的世界是否是正确的选择,他为了她打开心扉,为了她理解了一个又一个代表情绪的词汇,但是没有一个是她想要他拥有的。
他可以牵扯唇角将温柔揉入一言一行,可以笨拙地翻看百度去制造浪漫,甚至固执的遵从着他的约会计划,可却从未真正理解什么是快乐,他只知道他喜欢眉飞色舞的朝阳,喜欢环绕他的朝阳,喜欢那个浪荡不羁、不拘小节的小姑娘。
他昏迷了好几日,醒来的第一眼就将视线投射向窗外,直至看到贴在玻璃上的女孩才又嗑上双眼,短短的十几分钟探视时间是他们彼此均期待着的,只是真的相见却无语凝噎。
他的指尖微动,于朝阳掌心写下几个字,痒痒的触感让她将唇贴上他的额头,唯有不停的点头,他的固执是不达目的不会善罢甘休的,即便是现在依旧想着她熬红了双眼。
那几个字是——“回去休息,我还活着。”
“星星,你别怕,我不会离开你的,无论是谁都不能分开我们。”
虚弱的气音带着白色的水雾于氧气面罩里旋绕,最终飘入朝阳的耳朵:“我相信你,回去休息,等我出来。”
十几分钟后朝阳隔着玻璃与他比着爱心,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踏上回家的路,近来请了假,可熬了几夜实在困顿,一睡就是一整天,期间父母也没来叫醒她。
只是她再度踏上去医院的路时却发觉原来他已经转入了特护病房,母亲坐在病床旁边单方面的说着话,字字句句却让朝阳都听着不舒服,可看向他脸上依旧平静无波。
“孩子,我看到你其实也很疼惜,但是我女儿从小到大从来没吃过什么苦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所以我其实也不忍心拆散你们,但为了我女儿不得不这么做,希望你谅解我们。”
“妈妈,您在说什么啊?他病还没好,您怎么能这么说话。”朝阳冲进去将母亲推了出去,压低了声音与她争吵起来。
辰阳摆摆手不欲和女儿再做无谓的争吵,身影在走廊中拉长,朝阳一阵晃神,竟是看到了母亲一向打理的整齐的发髻有些凌乱地散在肩头,其间还夹杂着几根泛着银光的白发。
母亲消失在尽头时她跑回了病房,沐椿依旧保持着她们离开时的样子,目光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他在思索是否朝阳和自己在一起就是吃苦,是否离开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带着离别前哀思的泪异常滚烫,顺着他的眼角缓慢流淌下来,直到被朝阳虚抱才将视线投射在她的脸颊之上,他的指尖带着凉意,抚摸过女孩略显疲惫的眼眶,声音无波。
“朝阳,我们暂时分开吧,我真的不想你为难,我可以学会照顾好自己,这样的我怎么能照顾你呢?”
“星星,你一定要这样吗?他们不同意我可以去争取,你这么好为什么要妄自菲薄。”
“我不愿你为了我付出太多,朝阳,给我时间。”
“星星,你别这样好不好?”
“陪到我出院好吗?”
“你要做什么?”朝阳紧张地捏了捏他的手,却见他再度牵扯起唇角露出一个不能称之为笑容的笑来,只是轻轻摇摇头。
“去治病啊。”
之后的每一天朝阳都度日如年,因为她爱惨了他,可是不得不尊重他的选择,父母时常出现也让她苦不堪言,所有人都反对的恋爱会收获一份香甜可口的果实吗?答案不得而知。
他似乎变得更为寡言了些,时常双目空洞地看着一个方向,胃切除部分后容量更小,可他却很努力地将并无味道的流食咽下去,并且控制着不吐出来。
进食本是极其幸福的事,可在朝阳看来他这行为几近自虐,喉结来回滚动着抵御上涌的呕意,末了只是轻飘飘地说一句:“胃好胀,你说过要好好吃饭,我听你的。”
朝阳忍不住拥住他将手指贴于他的腹部,心口却宛若压上一块大石般异常憋闷:“星星,你好傻,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不傻,我博士毕业了。”
相同的话在不同的心境下听来却是不一样了,原来上帝夺走的属于他的幸福那么多,若不是遇见自己是否他永远尘封于属于自己的安全堡垒中,不懂得究竟如何与人交流,更不会懂得那些负面的情绪词。
他很努力地配合治疗,也不再反抗进食,即便真是忍不住吐了也会隔一段时间再用一些,正式告别那一天他挥了挥手臂轻声说着:“朝阳,能再抱抱我吗?下一次就没这个机会了。”
他这场病折腾下来又瘦了些,体重降至90斤左右实在是皮包骨一般,但是精神尚好,在她将他拦腰抱起时他将脸颊埋入她带着女性芬芳的怀抱,朝阳的衣襟渐被滚烫的泪珠打湿,这一次他学会了哭泣,依旧是不好的情绪。
“朝阳,后会有期,下一次见面我会向你求婚。”
他被她推着缓慢走出病房,依旧垂着头,但是眼眶依旧泛红,临别前他勾着她的脖子挂在她身上将薄凉的唇瓣贴在她的额上,一字一顿的说着:“答应我,等我。”
女孩泪流满面最终只能目送他的身影摇着轮椅离开,这没有期限的等待究竟要多久?是一年、两年又或是五年、十年?
她蹲在地上咬唇痛哭,对于这场异常平静的分手心碎成无数碎片,她知道其实他只是说说而已,可能只是怕她不同意他悄然离开的决定才编织了要离开治病的谎言。
他一个人哪里会照看自己呢,要是会又怎会年纪轻轻进了几次ICU,怎会依旧是天真无邪的样子,他需要她,可她却不得拦截下他离开时的萧瑟背影。
他们在美好的年华遇见彼此,相知相恋,许下婚姻的诺言,可不得不因为外在因素走向分离,没有争吵亦无不合,只是都还不够成熟,难以顺利的走下去。
这件事对于朝阳的打击很大,笑容于她脸颊上褪去,与父母的关系降至冰点,她不愿意再多说一句话,敷衍了事,能不回家就一直在外面待着。
在外面她依旧没有变化,只是心如止水,为着那不知期限的等待等了一年又一年,他似人间蒸发般一直到她本科毕业也不曾听闻他近况,远远的看那间房子却发觉原来早已换了住户。
那个满眼星河的男孩究竟去了哪里,那个她明知可能是谎言的等待期现在何时?
她也许成长了,也许学会不再像儿时那般看待爱情,只是多年的思索让她明白沐椿早已化作一枚烙印印在她的心田,她忘不掉他,还等着有朝一日他能站起来对她说一句:“朝阳,嫁给我吧。”
等待异常的煎熬,高强度的安排之后的空闲期就像是剜心的刀片剐着血肉,朝阳终于懂得爱情它多么甜就有多么苦,可是那个他值得她信赖,她宁可永远待在那段没有期限的谎言中。
她时常轻声问自己:“星星,你什么时候回来呢?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