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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这天夜里,落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天一亮,整个高望子像披上了一件白色貂皮大衣的雍容华贵的妇人,再加上她冷峻神态,让人有望而却步的感觉。白雪覆盖下的原野,银装素裹。远看一层层的田野,田埂的轮廓鲜明;近看一片片的树林,树木一株株像是撑开的油纸伞,经过伞工一个秋冬的修改,剥去绿色和黄色,换上了统一的白装;麦场的草垛,像一丘丘刚上过的坟,悲凉的落满的白色的纸带。天空是白色的,大地是白色的,高望子人的心似乎也是白色的。

唯独有三个孩子,他们的心情却与这样的雪天格格不入,此时他们的心,是红色的,是温暖的!面对“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雪天,玉明,虎子和雨欣没有丝毫的犹豫,三个人依然按照昨天的约定,履行了他们去莲花村看望秀青的承诺。三个人打着到雪地里玩耍的口号,瞒着各自的家人,来到了长生河的渡口,集结完毕后,三个人欣喜若狂的前往莲花村秀青的家,路上落着厚厚的积雪,却没有任何人在雪地上踩过一个深深的脚印。对于他们三个来讲,这好似要迎着风雪,穿越茫茫雪海,到遥远的艰险的天山上采取一朵千年雪莲,那雪莲就是莲花村的秀青。

经过艰难的跋涉,玉明,虎子和雨欣三个孩子来到了莲花村的秀青家。当秀青第一眼见到她的玉明哥哥时,激动的热泪盈眶,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玉明会带着虎子和雨欣来莲花村看她。她小小的脸蛋满是无言的泪水,这泪水里包含着她在外面打工时所受的一切艰难和委屈,也包含着她幼小的心灵依然燃烧着对梦想的渴望。她叫了一声:“玉明哥哥!”这是她被绑架以来说的第一句话。此时,秀青心里憋着的委屈和承受的恐惧终于释放了出来。

雨欣赶上前去,用冰冷的手擦去了秀青的泪水。虎子也走了过去,拉起了秀青的手。

“我爸爸病了!”秀青说了第二句话。

玉明,虎子,和雨欣三个人半围着站在秀青面前,神情有些沉重。

“他病了很长时间!”秀青说了第三句话。

“什么时候病的?严重吗?”玉明问道。

“就那件事情之后不久,爸爸开始有病的!一天晚上他开始胸口疼痛!从此,他便有了胸口疼的病,而且越来越严重!他现在躺在床上,我伺候爸爸吃饭喝药!”秀青又说。现在他终于开始跟以前一样说很多话了。关于秀青所说的“那件事情”,他们三个人都知道是秀青被绑架的事情。

“那你带我们去看一下你爸爸吧!”玉明接着说。

玉明,虎子和雨欣三个人跟着单薄瘦弱的秀青身后,进了院门,来到屋里,秀青的爸爸病怏怏的躺在炕上,看到秀青带着玉明,虎子和雨欣三个进来,他费力的用胳膊支撑着炕起了身,秀青把枕头顺势垫在父亲的后背,高云贵靠着炕墙斜躺着。他颜色苍白,面无表情,口干舌燥,一眼看去,整个人就像是大夫实验室里的人骨模型,没有一丝血肉。玉明能看的出那是长时间被病痛折磨的所造成的结果。

“孩子们,到炕上来,暖暖你们的身子!昨晚下了大雪,外面一定很冷!”

“我们不冷!您就好好躺着休息吧!我们三个就是来看看您和秀青!”

“你们冒着这么大的雪来莲花村,家里人知道吗?”

虎子和雨欣看了一眼玉明,玉明给他们两个人使了一个眼色。

“家里人都知道!我们都是家里人同意后来的!”玉明,虎子和雨欣三个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高云贵看出了三个孩子心眼,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秀青给他们做午饭吃,吃完以后就早些回家。

吃完饭以后,玉明,虎子和雨欣三个人要回高望子去了。在走的时候,秀青很是不舍得样子,玉明问她:“你爸爸得的是什么病?”秀青说:“爸爸没有去医院检查!他说太花钱了!”玉明又问:“你还想上学吗?”秀青犹豫了一会说:“想上!只是……”其实玉明不问,他都知道秀青是很想上学的,但是他还是问了,这让不能上学的秀青心里不知道有多么难过。玉明记得刚在在帮着秀青在厨房里做饭时,他,虎子和雨欣三个谈论班里的一些趣事,他就看到了秀青的神情,那神情展现出的就是对念书的渴望。

“过年的时候,我们三个还来!”雨欣说。

“大家都过年,你们来干什么?”秀青问道。

“来把你接到高望子看秧歌!你不是最喜欢看秧歌了吗?”虎子又说。

“我爸爸的病有了好转,我就跟你们去,如果没有好转,我可能无法跟你们去!”秀青回答道。

说话的同时,天空中纷纷扬扬又飘起了鹅毛般大的雪花。三个不敢再多停留,匆匆冒着飞雪赶回高望子村去了。

他们走了,秀青却迟迟没有返回家的意思,她用不舍和留恋的眼神凝视着玉明离开的方向,雪花落在她浓密的睫毛上,被一股滚烫的热气融化,冰凉的雪水掺进另一股滚烫的热泪中,她的内心,真是冰火交融的感觉,无从表达。

当玉明,虎子和雨欣各自回到家时,大雪已经抚平了他们三个留在路上深深的脚印。玉明一进家门,就听到虎子的母亲陈巧儿在向他的父母抱怨着他,玉明这才知道虎子的母亲找上门来了。

“都怪你们家玉明,把我们家虎子带坏了,怪不得这次期末考试成绩考了班里的第三。你们就不会好好管管自己的儿子,玉明妈!你说,玉明把我们家虎子带到哪里去了?都整整一天了,雪又下的这么大!”虎子的母亲责备着玉明的母亲。“虎子他妈!你就消消气!我们也不知道玉明去了哪里!他只是说到雪地里玩耍去!”玉明的母亲解释道。玉明的父亲坐在凳子上说一言不发。

玉明不声不响,吊着个脸走进屋里,他的两个肩头,后背和头上,都落着雪。玉明的母亲看到儿子从屋外进来,二话没说,走到玉明跟前,又不重不轻的用手在儿子后背拍打了一巴掌说:“你上哪儿去了?虎子是不是跟你在一起!”玉明低着头,没有啃声。他的母亲又问了一遍同样的话,玉明还是不啃声。于是,他的父亲高德胜开口说话了,又问了和玉明母亲一样的话,玉明这才说出了实情。

“我说的没错吧!我说是你们家玉明带着我们家虎子出去的!还去了莲花村!高云贵的女儿好与坏,与你们有什么关系?这么大的雪,我们家虎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陈巧儿这下可真是找到理了,她又开始大肆的怪怨高德胜两口子。

“我们就是想去看看秀青,他太可怜了,没吃没穿,又没学上!他的爸爸还病了,躺在炕上起不来!”玉明低声的解释道。

“可怜?没吃?没穿?没学上?躺在炕上起不来?都碍着你们什么事了?我们家虎子又不欠他们家的!”陈巧儿更加变本加厉质问着。

“好了!你也别生气了,我代孩子向你道个歉,是我们没教育好孩子!孩子他婶,你回去吧!虎子可能已经到家了!给孩子做饭去吧!玉明我们会好好教育的!”高德胜安抚着陈巧儿的情绪说。

陈巧儿听了高德胜的话,这才停止了厉声厉气的抱怨。她带着还没有出完的半口气离开了玉明家,回到自己家里,便狠狠的揍打一顿自己的儿子,可虎子就是没有服母亲陈巧儿那一顿打,他知道他跟着玉明和雨欣去莲花村看秀青,他没有错。他是个懂事的孩子,因为书上总是说要做一个对别人有帮助的人。这也是玉明所读苏霍姆林斯基的《我不是最弱小的》一文教给他们的道理。

学习有多么的重要,只有当你面对挫折和险境,身处逆境和困难的时候,才会向你伸出援助之手;知识可以改变的,不只是一个人的命运,更能够让这个世界充满无限的关爱和帮助。更多时候,知识就是一种责无旁贷的善行,是一种开满人间的鲜花。

在大的雨雪,总会有停下的时候,都会有雨过晴天的时候。

雨欣回到家中,得到更多是父亲赵大成的赞扬。

赵大成不像他的弟弟赵二成一样,他深知一个父亲带着孩子,从一个地方迁至另一个地方的不易。作为大儿子的他,在弟弟赵二成和父亲赵连生闹着分家之后,就把父亲接到他的门里,由他来赡养。所以赵大成对女儿赵雨欣去莲花村看望高云贵的女儿秀青的行为深感自豪和骄傲。他是深深的理解高云贵的,因为高云贵一个人带着女儿从高望子村搬迁到莲花村,生活的艰难,正如他的父亲赵连生当初带着他和弟弟从外地搬迁至高望子村时一样。

赵大成想:他们赵家因为弟弟赵二成的不争气,在高望子村名声不好,人缘也不好。现在,他要和女儿通过真诚对待别人,帮助别人,把赵家不好的名声洗刷掉,重新拾回赵家的好名声。同时,他也要让后园子这块地皮,在高望子村人的眼里重新变得干净,亮堂起来。幼小乖巧的雨欣,没有辜负父亲所想,已经先行一步,做着父亲所期望的事情,这也让赵二成心里多了几份喜悦和慰藉。

作为大哥的赵大成,不能眼看着弟弟赵二成就这么胡混下去。俗话说的好,长兄为父。尽管赵连生依然在世,但是她年迈的身体,已不足以让他再有能力和心力管教好无奈混混一般的二儿子赵二成。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大儿子赵大成能够对他弟弟有所劝告和管束,并希望赵二成能尽早娶一房媳妇,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对于赵连生老汉,这样的愿景又是多么的奢侈和遥远啊!他只是不想带着对自己深深的遗憾和怨恨,带着对儿子无尽的愧疚和亏欠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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