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偶尔下楼拿些食物,斯蒂芬闭门不出,他常常在房间里自言自语,像是在与人对话,从言语内容得知,斯蒂芬正在创作他的第一个故事。
弗伦旅馆接连迎来客人,有路过小镇的外地人,有镇上偷尝禁果的年轻男女,也有寻找年轻冲动的中年夫妻。
他们签下名字,他们被困在旅馆里无法离开,夜晚,油画发生异变,画中人变得形状可怖失去人形,他们发出让人绝望的低语,凡在旅馆里的人无一幸免,他们从恐慌畏惧到绝望自杀,心智强大一些的,会向镇上其它人求救,这为旅馆带来了更多‘食物’……
绝望导致的疯狂会传染,随着越来越多人在这儿结束生命,画中人也逐渐走向堕落深渊,他们人性渐失,开始对活人充满恶意,他们有了能短暂接触现实的力量,于是开始诱惑每一位来到旅馆的人,以绝望和恐惧为食,让自身日益强大。
画中男女力量最顶峰时,只需要一句低语就能让人心智尽失,成为奴仆。
他们拥有了力量,同时也膨胀了,一个拙劣的计划成型了,画中人试图在斯蒂芬熟睡时来一次突然袭击,用最擅长的精神污染让他们最痛恨的家伙品尝绝望疯狂。
被污染的东西反过来要去侵蚀污染源,这简直是本世纪最大的笑话。结果不出意外的失败了,成功入侵毫无防备的斯蒂芬大脑后,他们彻底疯了。
他们在斯蒂芬脑中看到的事物,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恐怖,疯狂是这个男人的面包,绝望是他的清水,如果说画中人能造成的精神污染是电池漏液,那么斯蒂芬的就是核辐射泄露。
所谓疯狂,作家先生因此而生,也以此为生!
斯蒂芬完成了第一部作品的手稿,在他离开前,站在画面已经变得抽象的油画前,双手交握再次祈祷。
冥冥中让人战栗的目光再次投向此地,哪怕是陷入疯狂失去思考能力的画中人也感受到绝对的恐怖,那是无法想象,不可抵抗,不能直视的力量。
血红的长舌自虚空垂落,舌头舔过画面。随后,那让人战栗的注视消失,血红长舌融入虚空,画中人积蓄已久的力量被夺走了,他们也因此摆脱疯狂重获清醒。
斯蒂芬披着黑袍带着书稿独自离开,小镇通往外界的路断了,彻底与世隔绝。人们忘记了小镇原本的名字,现在这里只有一个称呼,低语镇!
远处传来汽车喇叭声响,将沈照从思绪中拉回,他不知道画里那两口子所说有多少水分,干脆将画布卷起揣进衣兜:“我会去确认你们提供的信息,在那之后我保证会妥善安置二位,另外我保证,只要你们不给我找麻烦,我一定不会主动伤害你们。”
短暂沉默后,脑中传来幽幽女声:“你可以发下誓言吗?”
“嗯,好的。我以我爱慕的姑娘米歇尔,我的好兄弟埃德姆发誓,如果我违背我所说的约定,他们出门被车撞死,大卡车,轧稀碎那种!”沈照指着回返的二人,果断拿他们起誓,语气带着一丝决绝。
“先生,您不必这样……这样描述细节。”见沈照直接把爱情友情一块拿出来发毒誓,没见过世面的弗伦夫人有点不知所措。
米歇尔和埃德姆一前一后匆匆而来,女人言简意赅:“我们遇到了小镇上的人!”
“发生了什么?”沈照迎上去,他没有提画中人的事。
米歇尔犹犹豫豫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埃德姆突然插话:“她想丢下你逃跑,先生。我们开出去了很远,旅馆没有把我们拉回到这儿,我们以为登记簿的诅咒解除的,这个女人就想直接离开小镇……
很快我们发现,虽然离开了旅馆束缚圈,在这之外还有更大的范围,更可怕的事发生了,她把汽车开出我们来时通过的涵洞,一转眼就又回到了小镇上。
我们莫名其妙的开到一个十字路口附近,一群愤怒的男人正拿着武器在广场上集合,他们的目标是教堂,我听到了斯蒂芬的名字。”
末了,埃德姆讨好似的说:“她还再试着从别的方向离开,被我阻止了,我说不管去哪,都得回来接上您。”
“是吗……”沈照眯着眼扫了米歇尔一眼,女人被看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个好消息,教堂是我们的既定目标,如果作家先生真的在那,算是意外收获了。我们跟上去,不要惊动本地居民。”
三人回到车上,奔驰车启动,直奔小镇中央广场方向。驾车的米歇尔想说点什么解释自己的行为,可每次扫过后视镜,她看到后座侦探先生意味深长的目光,不由得心里害怕,想起这个男人随手开枪射击的场面,更不敢主动开口了。
…………
小镇广场空无一人,中央的抽象雕塑安静的伫立在那,像一名旁观者静静注视着过往的人。
米歇尔转动方向,汽车朝小镇边缘开去,茂密的绿荫遮蔽着一条上坡小道。沈照眉头皱起,这条路……是长发男人临死之前指的方向,还说这是他该去的地方,去到那里做该做的事。
那里,竟然是教堂的方向……
奔驰车动力十足,一脚油门就钻进绿荫小道,自然光骤然变暗,车内一股凉意袭来,埃德姆不自觉打了个冷颤,整个人莫名紧张起来。
沈照盯着路面落叶上的车痕,看起来至少有两部车刚刚开过去,如果算满载每辆车起码4-5人,他们持有武器,一旦发生冲突,后果难料。防弹衣面对美帝最爱的猎枪,基本没啥抵抗力。
汽车沿着坡道一路上行,绕过一个大弯,视野骤然开阔,一片小湖进入视线,湖边是鲜嫩青草,几株榕树连在一起,看起来一派田园风光。
小湖旁有座‘小山’,说是小山,实际上是几十米高的平缓小丘,一条宽阔大道直通山顶,那里是平整的水泥广场,一座高大的拜占庭式教堂耸立那。
教堂金色的尖顶反射太阳光芒熠熠生辉,最顶处本应该有一座十字架,此时只剩下一截断茬毛糙的木板在那。
沈照注意到三辆车停在教堂正门前,一群男人拿着武器冲着教堂喊话,沈照距离太远,听不清他们喊话的内容。
“停车,趁他们没注意到这儿,我们绕道另一侧摸上去。”沈照指了一个坡上人看不到的视野盲区,让米歇尔把车藏好。
打开后备箱,沈照拎出个小号双肩背包,这里面装着他早就分装好的应用之物,他没给米歇尔他们分享这些,相比不稳定的支援力量,沈照更担心这俩无法抵抗精神污染的家伙会临阵倒戈。
三人一路上行,绕到教堂后面悄悄靠近。越接近越是感觉教堂宏伟、高大、压迫力十足,这类建筑的特殊属性可以很直观的击中人心里容易被震撼的部分。
教堂占地面积并不大,看起来也就一千平米出头,可那古朴的造型,精致的墙面浮雕,扑面而来的年代厚重感,让人心生敬畏。
“放了孩子!不然我们会冲进去,把你打成筛子,吊在太阳下暴晒!”满是怒火的声音传来,是正门前的男人们,他们怀疑孩子被带到了教堂里。
十几号壮汉端着猎枪,紧张的盯着大门,怒火上涌,他们眼圈发红,但出于对某些禁忌的恐惧,让他们不敢向前。
沈照吩咐两个不太靠谱的伙伴待在原地,他沿着一侧墙壁靠近教堂正门,躲在能遮蔽身形的水泥立柱之后。
忽然心头一跳,一股心悸的感觉浮现,他下意识抬头去看,只见上方一扇黑洞洞的窗口里一道人影闪过,虽然只是一瞬,但沈照已经和对方有了目光接触。
那是一个裹在黑袍里的男人,也许是因为仰视,他的身形看起来十分高大。那惊鸿一瞥,沈照看到了金色卷发和熟悉的脸,只在照片上看过的脸……
斯蒂芬.J.迪蒙!
他在偷窥我!果然,早就盯上我了!
那一瞬间的眼神包含了很多东西,沈照从斯蒂芬眼中看到了渴望,就像干渴的旅人渴望清水,饥饿的野兽渴望血肉。
此时,正门前的男人们不再咆哮,他们得不到回应,便鼓起勇气接近大门。
突然,门扉一震,厚重的大门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