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八月十五一夜,玉兔便感觉和绛王的相处感觉变了许多。
如同秋风掀起,接起片片红枫,总是能让它们越过从树根流过的溪流,秋风无意,却伤了溪水情。终而顿悟,这一夜悄悄止步,总算是有一片落叶飘落至水面,触碰到此生唯一的清凉,不同雨滴匆匆,而是永远改变了。
马蹄儿哒哒清脆,就像雨落圆叶,敲响静谧的荷塘,马车内蜜饯干果也敲的果盘咕咕直响。绛王半卧靠着软垫,将玉兔搂在怀里,奏折尚未批完,摆在榻上的还有十几册,正好压住窗上时而被风掀起的布帘,看的玉兔心里痒痒的。
她不安分,他的手臂收的越紧,最后玉兔只气不过,撒气似的蹬了他一脚,终于皱着眉一动不动了,那气倒是故意喘的粗劲儿,听的绛王情不自禁,样子虽是看着手中的奏折,余光却时时刻刻盯着她,日月如梭,他发现玉兔脸上的神色愈来多变。
“蜜饯好吃吗?”他含笑开口。
玉兔正在气头上,他这一声温柔倒是给她增了不少胆子,于是乎硬生生顶嘴:“不好吃。”
“不好吃?”绛王故作怀疑,放下手中的奏折伸手去捏了半颗放到嘴里,他的动作倒是优雅,不想玉兔胡乱抓一大把的粗俗样,看的玉兔都愣了神。
见他眯眼似是细细品味了一番,继而皱眉,道:“确实不好吃。”
玉兔咽了咽,蓦地觉得看他吃东西自己也馋了起来,明明刚才吃了大半盘,嘴上刚浮上腻味,现在又觉着新鲜了。
绛王瞥见她突然发亮的大眼,眼中荡漾出丝丝宠溺,嘴上却放冷了声:“倒了罢了。”
“阿溯!”他第一个字刚出口,玉兔就急了,挣扎着伸手去抢,乃何他人高马大的,她那细短的手臂如何都够不到,更何况还被他禁锢在怀里。
没注意到绛王的神情,玉兔只静静等着那青瓷盘里的干果,央求:“别倒,别倒,好吃极了!”
“当真?”绛王望着她,温言问。
玉兔用力点头,嘴巴都快瘪成包子的褶子了,泪盈盈地看着他。
绛王见她这模样当真是心都化了,手上的盘子随意一扔,想将她压到身下,玉兔却不依,惊叫着想去接那蜜饯,但听那声当啷响声,她哭叫了一声,气的直推攘身上的人。
“老是抱我,老是抱我!你还打翻我的蜜饯!”她尖声咒骂,四肢不停地反抗。连着不得拉开帘子去望的怨气一并撒了,绛王见她这模样着实好气又好笑,方才才起的欲望顿时烟消云散了,只想先安抚好她。
谁知他一口温存还未出口,便听到“噔”的一声,接着便看到身下人儿疼的发青的小脸。
“这是怎么了?”绛王一惊,立刻松了松手上的力度,见她呜咽着去探腿部,绛王立刻翻身坐起,将她抱起放在腿上。
“脚趾,撞到案台了…”玉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看她疼的盈出几滴泪来睫毛都染湿了,绛王连忙哄着,大手握住她的小脚,感觉那小东西在手里颤抖,他忍不住柔声斥道:“谁家的姑娘会像你,胡闹的紧。”
玉兔耿直,哪懂他语气中的心疼,只当是自己的脚趾都快疼掉了还被责怪,心里顿时委屈的紧,抱怨道:“若不是你把那蜜饯儿扔了…”
“是玉儿说不好吃的。”
他头也不抬便直接打断了她,玉兔不甘心一口气没吐出来,就这么直接吸回胸口,立刻又道:“我已经说了好吃了。”
绛王丝毫不理玉兔喋喋不休的抱怨,只小心地将她的足衣褪下,登时一条细长白皙的腿便裸露在他的眼前,他眸色一深,顺着往下一望,顿时心头紧了紧。
她的足儿就想一条白色的鲤儿般,小指头上的指甲剔透又平整,可此时那头起的两个指头却又红又肿,落在他略显粗糙的手掌上,更显娇嫩。
他本想立刻将那红肿消去,不然他看着比玉兔自己还难受,可转念一想,终究放了手,转头看向依旧一脸抱怨的玉兔。
“还敢不敢了?”他轻声问,语气中却带着些愠怒。
玉兔指着地上的蜜饯,默然不语,眉眼中尽是反抗。
见她这模样,绛王的脸色沉了沉,只细细盯着她,那眼色愈来愈尖锐,如枯夜中的猎食者,贪婪又犀利。
玉兔见他这番模样,顿时想起那日她不过是脱开他的怀抱去安慰霍子衿,他便着了魔般在她耳边念念有词,那时他的的寒意就像从心里慢慢散发出来的,透过他们之间紧贴的皮肤,直掐住玉兔的心脏,又冷又畏,想反抗又不敢忤逆。
心里有一个小小声音顿时响彻,玉兔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乘机曲起膝盖,登时用力往不远处案台上的一角登去,顿时那剧烈的痛楚伴随着麻意直抵着血肉而来,疼的她倒吸一口气。
绛王被她的这一举动吓得不轻,扭头便看到那细嫩脚背上一条血红的划痕,这下他是有气也发不出来了,他怎能想到玉兔的性子已经被他养的越来越倔强了。
“玉儿,你是故意气本王?”他只认命地握住她的小脚,转头对上她疼的煞白的脸,语中已无怒意,倒是多了几分无奈。
“阿溯,你是故意要气玉儿?”玉兔咬着牙关,一字一句地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绛王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掌控不了她,自己的软肋便是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身上,但何尝知她已经被自己惯出脾气来了。
蓦地,他倒是提起几分从前没有的兴趣来。
“玉儿只因几颗蜜饯就这番动气,那阿溯也不便管你。”他默默收回手掌,感受到脚上的温暖一散,玉兔低头去看,见那红痕已不见,但脚趾还肿的红通通的。
不知哪里来的酸涩,似是想起从前他是如何宠爱她的,身上哪一出伤疤没被他的爱恋抚平,顿时觉得眼眶一湿,撑起身子来想脱离他的怀抱,却发现那手臂不如平常般用力,她一滑便移开了她熟悉的地方。
前所未有的失落感顿时覆盖了她。玉兔悄悄抬了抬头,见绛王又抬起奏折来看,那番镇定的样子让她的心莫名疼了起来。
玉兔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脚挪到榻边,马车内虽铺了厚厚的毯子,隔着鞋底也能感觉到柔软,可她那肿痛的脚趾一触,痛楚足够让她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她用余光望了望绛王,见其还平静地批阅,鼻腔忍不住哼了一声。
再也不去瞧阿溯了!
她只在心中狠狠地想,继而便踉踉跄跄地去捡地上的足衣,胡乱地穿好,还好马车不怎么晃,不然在榻上装作一脸不在意的绛王非得破了功不可,只因她脚边一地的碎瓷片。
穿好鞋袜,玉兔也决定不上塌了,就离着他最远的地方坐了下来,不知为何,她见绛王这般与她置气,竟也无心掀帘观望,沉默着,想着绛王的话,思绪周转回旋,她隐隐又觉着是自己错了。
“可玉儿该记得,你今晚的心痛,来日,绝能不让别人伤及你,哪怕是你无理。”
蓦地他的声音在脑海中适时响起,好像在提醒着什么般,玉兔当即愣了神,想起那晚她见到
绛王受伤的心痛,像是要把她都割开来般,而方才自己三番两次伤自己反抗,只怕是糊涂了。
想到这,玉兔徒然叹了口气。
马车内沉寂,只闻车轮滚动声如泉水叮咚,玉兔不时扭一扭小脚缓解痛楚,不知一举一动均落在绛王的余光里,她只在心中哀叹该说些什么,专注到她甚至没看到时而掀起的帘外,正经过秋盛枫红的山头,那可是她从未见过的风景啊。
就在她走神之际,突然感到马车顿了一会,继而又往前走了半刻,便停了下来。
她习惯性向绛王投向询问的目光,意识到自己离他这么远,心中又弥漫出几分酸涩来,难耐不已,她下定决心率先启口,不想却被马车外的梁起无意打断。
“三爷,玉姑娘,秋霞山到了。”他说的那般轻盈小心,只怕还以为玉兔依偎在绛王怀里小憩吧。
“嗯。”绛王随意应了声,继而轻轻拍了拍衣袂,从容地穿着黑履,从始至终没有看过玉兔一眼。
玉兔看着他这模样看的坐立不安,她突然害怕绛王就这般走出去,丝毫不理她地走了,那该怎么办?
想到这她再也坐不住,待绛王才站起时也立刻踉跄站起,轻轻的吐着气息,面露担忧和期待。
“阿溯…”她轻轻地唤,语中是无尽的柔情和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