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飞到哪儿去了呢,阿溯对她说,风筝飞不远的,因为有线牵着,无论它去到何方,顺着线去循,总能找到。
“意芦还把你当孩子哄,她该知道,风筝这物什,能去多远,不在于风多大,而是线有多长。”
这最后一句,让方才一刻中就看完风筝跃起又落下的玉兔,是再也不喜欢风筝这东西了。绛王见她赌气地绕着手中的线,撒气般地用力踩着步子往前走,表面上虽毫无波澜,但心中却是得逞般狡捷。
世外再美又如何,哪怕“映日荷花别样红”他也要告诉她,荷花不过能开一季,可他,是会陪她一世的人,世间再能让人眼花缭乱,丑恶也层出不穷,玉兔只要能够心甘情愿在他身边即可。
思此,他便由着玉兔去气去恼了,反正她这般淘气模样也是悦目。
倒是玉兔,想着想着委屈的不行,这大风,怎么能吹这吹一半就停了呢,连意芦都说第一次见这么邪门的事儿来。她裹着风筝线,心里只能默默祈祷一定要飞出这府中的墙外去才好。
想着想着,玉兔的思绪也飘远了,轱辘大的眼睛硬是没看到地上凸起的石板,眼看着就要径直往上边儿绊去,还好绛王眼疾手快,早一刻上前去将她搂到怀里,见她抬首疑惑地看着他,他心一横,低斥道:“待会本王便把这眼珠给摘了!哪儿不好走你往哪走?!”
想起上次她差点儿摔到那碎瓷片上,吓的他心惊肉跳,怎地这娇身子生下来就不会爱惜自己,受伤了只怕自己比她还疼许多。
玉兔低头,果真看到那凸起的石板,转念一想,伸出那千层底鞋就往上踩了几脚,接着扬起脑袋看着他,咧嘴笑道:“没事儿的,它不敢绊我了,阿溯别担心。”
见她的阿溯被她逗笑后,她便眯起眼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蓦地又想起手上的风筝线,马上又像只泥鳅般逃离他的怀里,边往前走了几步边提醒着身后的人:“阿溯,快些,我还得去看看燕子落哪儿去了。”
见自己又落空的怀抱,绛王无奈叹了口气,认命地再次跟在她身后慢慢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眼看着手中的风筝线越缠越多,玉兔心中又恼又喜,她从不知道原来绛王府这般大,阿溯不许她到外边看看也就罢了,怎么连王府也不让自己逛逛呢。
她喜原来就算在王府里景色也是千般变化,或气派庄严,或古朴典雅,又或民间精巧,假山河流,嵌着雍容杯亭,古木苍天,覆盖着优雅别致的四合院,就连红墙白瓦上的窗户都各不相同,形状不一。
她恼为何阿溯要将她关在偏僻的玉阁内,纵使意芦再如何与她说玉阁如何好,她也呆腻了呀。她看着时不时来往的小婢,年纪也与她相仿,她虽不需人伺候着,可也想找人说说话。
思此,她突然回首了一眼身后静静走着的男子,又转过头来,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时,她刚走过一个拐角,接着便听到有人说话。
“姐姐,这朗润园的月季又开了,还是这些小奴们有心,才得让姐妹们每月都能来赏花。”
玉兔闻声脚步一顿,下意识想往后躲几步,却不想还是被亭廊中的人瞧见了。
然而,几个女子还未来得及计较她是谁,却那黑衣一印入眼帘,便立刻连连跪下请安,倒是吓得玉兔往后闪了一下,还好绛王伸手撑住了她的小身子,在她耳边轻语:“别怕。”
他虽如此说,但她还是抿住樱红小嘴不敢作声,好奇地端详前方未曾见过的人们。
为首的女子是正王妃盛陌红,府上的人都称她为盛王妃。她一边慌张地整理了一下头饰,一遍略带抱怨道:“这梁起也真是,三爷您要到朗润园来,也该跟着的,也不通报一声…”
玉兔见她们都紧张地低着头,自己也不禁学着对着绛王缓缓颔首…
谁教她这小动作正好落入绛王眼里,于是他戏虐似的轻轻掐了掐她的纤腰,见她立刻僵直了身子,露出一副吃瘪的表情,心里肯定又是在怒他为什么这么捉弄她,明明知道她对腰部敏感的不想话。
要是在玉阁内,玉兔早就柳眉倒竖了,可碍着一群陌生人,她倒是矜持,于是绛王便更肆无忌惮地玩起来,看着她千变万化但就是不敢急气的表情,心中更是翻笑好几回。
“三爷…?”盛陌红正疑惑绛王怎么还不让她们平身,便悄悄抬了抬头,正巧见绛王与玉兔大庭广众下嬉闹的场景。顿时诧异,惊讶,最后还是愤怒涌上的心头。
绛王五年未行男女之事在内宫中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自五年前他在江南将缠身十八年的恶疾根治后,他便像换了一个人,除了自小便陪他长大的内侍梁起,他身边的人都里里外外都换了个遍,他们这些个妃子姬妾,早便是个摆设了。
然而最让盛陌红妒恨的,是他对着玉兔笑的模样…
他有多少年没踏入她的吟香殿了,她知道是五年,但她等的却像半辈子,她头上都不知扯下多少根丝缕银发了。
红颜如一夜春风吹盛的梨花,下一夜便不比昨夜娇美。
偶时绛王会在银安殿宣政,但她也很少能见到他,多数都被他回拒了。
苏玚啊苏玚,你可知发妻等的已不如花烛夜般惊鸿了,可今日终见他悦然,却只为一女,真是“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她难抑心中愤懑悲凉,于是轻启朱唇,道:“早闻玉姑娘容貌倾城无可比拟,得三爷宠爱真乃三世福分,但众姐妹都在,玉姑娘该收敛些。”盛陌红说话时虽跪地,但她敛目淡然,雍容仍华贵。
绛王挑眉,收起玩心,紧了紧手中盈盈一握的腰,提声反问:“王妃这是怪罪本王还是在怪罪玉儿?”
“…臣妾不敢。”她抬眸,与他对视,不矜不伐。
“不敢?本王倒是觉得你敢得很。”他淡道,瞥了她一眼又将目光放在身边女子身上,一手搂着她,一手又抬起她的手细细把玩起来。倒是玉兔,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只得微微地往他的身后躲。
盛王妃见状一度心痛,他真是一个绝情之人,面对她连发怒,都懒得发了!
“罢了,本王要陪玉儿走走,你们要赏花便继续赏吧。”
绛王说着,眼中又染上柔情,抚了抚早时才为她倌好的发,提起步子就想带着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蓦地,却是一个青涩的声音叫住了他。
“三爷,不如让玉姑娘也留下来与我们这些姐妹一起赏花吧。”
玉兔好奇想回首观望,绛王却将她箍在怀里不让她动弹,
“老实点。”他沉声道。
“月季昨夜才开的,玉姑娘貌美如花,定也喜欢…”说话人不似盛陌红般高傲铿锵,但如清风般温和,夏日炎燥,她却吐气如兰。
“不必了。”绛王回应也未转身,留下三个字便拉着玉兔继续往前走了,黑色背影高大而决绝,似将一切隔阂在外,也伤了亭廊中个个貌美女子们的心。
只待绛王玉兔二人走远后,女婢才敢将盛王妃小心扶起。她站起时深吸了几口气,一股无形的怒气凝聚在眉间,站定后她突然扭过头,脸上尽是狠戾之色,紧抿着朱唇扬起手便往身后女子的脸上打去。
只听“啪!”一声,那削瘦女子竟被她扇翻在地,伏身轻咳了几声,嘴边盈出鲜血来。
“霍子衿,什么时候这王府里轮得上你说话了?”盛王妃居高临下,危言厉色,在场人连忙躲到王妃身后,便只剩倒地的霍子衿虚弱地喘着气。
“王妃请息怒停嗔罢…”侧夫人岑龄上前一步劝阻了一声,看着地上脸都被扇肿的霍子衿,于心不忍。
岑龄也算是跟盛陌红一同进府的,在王府中,除了正王妃,便是作为侧夫人的她品阶最高了,故而她的话在盛陌红心中是举足轻重的。
“王妃何必拿霍姬撒气,霍姬也不过是想留住玉姑娘来借此留住三爷罢了。”岑龄说着给地上的霍子衿试了个眼色,霍子衿会意后缓缓起身跪好,连连磕头。
“王府息怒…”
盛陌红哼了一声,转身走开不再去看她,岑龄连忙跟上前去。
“王妃可曾想过这玉姑娘为何如此得宠?”岑龄道。
“年轻貌美,本宫自然是比不得。”盛陌红说着说着,竟道出几分嘲讽来。
岑龄摇摇头,沉了沉声,道:“王妃可不知,那日明姬的两个小奴被赐死时,本宫特地去审问一番,听那他们说,那日玉姑娘如鬼上身了般要掐死明姬,明姬本带去延楼时便已经奄奄一息了,一个娇气的女子,怎能有这般大的气力?”
盛陌红神色一凌,问:“当真?”
岑龄坚定道:“无半句假话。”
盛陌红望着身边开的五彩斑斓,各式各样的花,思绪了良久,缓缓道:“看来,这府里是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谁若要伤三爷,我定将他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