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理直气壮的日子很快被突如其来的一件事破坏了。那天是邓海建的生日聚会,邓海建请了许多同学为他庆生,连王慧和徐天宇也出席了。但茹霞却没有来。陈朵没有问邓海建原因。但潜意识里,她觉得与她多少有些关系。席间,大家传杯送盏,热闹非凡,陈朵却突然感到索然无味。她悄无声息地溜出来,想透透气,没想到却看见了徐天宇。他在饭店门口的一棵大树下俯着身子干呕着。因为不喜欢朝三暮四的男人,所以陈朵并不想和他说话,但要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徐天宇已经转过头,看着她,陈朵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说:“你怎么了,要不要我去叫王慧?”
徐天宇说:“不,不用了,让她好好开心开心吧,不要打扰她。”
“那好吧。要不要我去给你端杯水?”
“不,不用了,谢谢你。”徐天宇一副感激的表情。
“那我走了?”陈朵说完,拔脚欲走。
“可以聊一聊吗?”徐天宇忽然说到。
“你想聊什么?”陈朵停下脚步,转身站定,面对着他。
“我知道,你们都对我有意见,尤其是你,陈朵,虽然你不像别人那样给我和王慧脸色,但你也从来不屑和我说话。别人都说你善良真诚,但为什么你对我这样冷淡呢?”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徐天宇显得有些激动。
陈朵看了看他,为什么负心的人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呢,难道还叫别人为你的始乱终弃拍手称赞吗?这样想着,陈朵就决定不留情面了。“你应该想到大家为什么会对你这样,你在两个女孩之间游荡,破坏了她们的友情,让她们反目成仇,你和王慧在一起时就不觉得对不起卢新平吗?”
“是,我是对不起她。但爱情是不能勉强的。我承认我对不起她。刚认识她时,大家都说她是‘冷美人’,于是打赌看谁能攻陷她。当初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去接近她,没想到轻而易举地就得到她的芳心。但无论她怎么对我好,我对她真的没有感觉,即使没有和王慧接触,我也不可能与她维持多长时间的,跟她在一起太累了。原来的她很有独立性,但一谈恋爱,就全变了,变得非常非常黏人,而且不可理喻。我一会不在她身边,她就要追究半天,而且她太追求上进了,不光自已追求上进,还要求我也要跟她一样追求上进,每天逼着我和她一起学习,我们在一起根本没有恋人之间的甜蜜,她根本不问我的感受,只是不停地要我应该做什么,赶紧做什么。而王慧呢?你知道吗?王慧其实喜欢郑博南。”
什么,王慧喜欢郑博南?陈朵听的目瞪口呆。
徐天宇完全沉浸在自已的回忆当中,根本没理会陈朵的表情。“可是,当王慧鼓足勇气向郑博南表白时,郑博南没有丝毫犹豫就拒绝了她,郑博南说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王慧非常痛苦。在上海时,郑博南给茹霞过生日,王慧非常伤心。正好那天我去找卢新平,碰到她一个人伤心,就上前安慰她了几句,她哭倒在我怀里,这一幕正好被卢新平看到了。于是卢新平态度强硬地要与我分手。非常奇怪的是,我虽然痛苦伤害了她,但同时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并且非常感谢王慧帮我解决了这个难题。我开始关注王慧。两人同病相怜的人相互慰籍,是很容易产生感情的。王慧是个好强的人,她宁肯让别人说她横刀夺爱,也不愿让别人知道她被郑博南拒绝的事情。我呢,也是鬼迷心窍般地喜欢上了王慧,跟她在一起,我才觉得谈恋爱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女人就不应该太依附男人,要不然,男人会有压力的。但是,我知道,王慧和我在一起,也承受了太大的压力,她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你们女生一度排斥了她好长时间。在她溜冰摔伤腿时,只有你还帮帮她,其余的人根本就没人管她,连茹霞都不理她,所以她也常跟我说你心地善良,我知道我同时伤害的是两个女人,不管卢新平还是王慧,我都欠她们的,所以我不能一错再错,不能再伤害王慧了。”也许是压抑的太久了,徐天宇一口气说了许多,他眉头紧锁,额头上青筋暴露,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陈朵看着他,感到一丝不忍,她忽然无力再去责备他了,对他笑了笑,真诚地说:“是啊!既然已经如此了,你当然要对王慧好些。卢新平会想开的,会原谅你们,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徐天宇虚弱地笑了:“谢谢你!陈朵,你真的很善良。我还想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郑博南……”
陈朵的心一下子揪起来,屏住呼吸,紧张地望着徐天宇。正在这时,郑博南站在饭店门口,大声叫他们,“唉,你们两个在那干吗?找你们半天了,快进来吧!”
徐天宇笑着答应了一声:“好的!”便硬生生将未说完的话咽下去了。陈朵急了,拦在他面前,“唉,说完再走嘛。”徐天宇笑了笑,说,“你那么着急,就亲自问问郑博南吧!”
陈朵噘着嘴说:“我才不着急呢,你不愿说就算了,我肯定不问。”
徐天宇笑着没说话,脚步踉跄地往饭店走去,陈朵赶紧追上去,扶住了他。
重回到饭店包间时,桌子上已经杯盘狼藉,一大群人围着邓海建,正在追问他,“是谁呀?是谁呀?快说。”邓海建左右躲闪着,眼睛却牢牢地盯住刚迈进包间的陈朵,大家顺着他的眼光看来,便都恍然大悟般地笑了,纷纷鼓掌,陈朵莫名其妙地看着大家,眼光掠过郑博南,他蹙起了眉,神情不悦地凝视着陈朵。陈朵转过头,看徐天宇,他仿佛心知肚明地微笑着,陈朵摔摔头,故作洒脱地说:“搞什么名堂呀?我一进来就搞这么大的动静。”许海建正要回答,邓海建却一把把他拉过去,警告似地说:“许海建,你敢说,小心我和你绝交!”大家又被邓海建紧张的样子逗得哈哈地大笑了,却也对刚才的事避而不谈。陈朵也不想再去追究,默默地坐下来,轻轻地转动着水杯,她的思绪还停留在和徐天宇的谈话中。过了一会,趁着没人注意,王慧附在她耳边悄悄地说:“刚才邓海建说喜欢你,说你是他的梦中情人呢。”说完,便扭头和别人交谈起来。陈朵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弄得瞠目结舌。虽然她知道邓海建对她有好感,但她一直当他是好哥们,在他面前陈朵感到非常放松,嘻笑怒骂无所顾忌,没想到他心里竟有这样的想法。唉,真麻烦!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吃完饭后,时间还早,又有人提议去打台球。大家一块浩浩荡荡地走进饭店旁边的台球室。打台球的人真多。这个台球室足有学校的礼堂那么大,房间里有十几根大而粗的柱子,室内摆着一张张又长又宽的台球桌,几乎每张桌子前都站满了打台球的人。台球桌上盖着墨绿色的桌布,按上去感觉到一点弹性。台球桌的正面的桌肚里有很多各种颜色的台球,上面还有编号。台球桌的正上方有七八个并排的大吊灯,离桌面约一米多高,都装着大大的反光的灯罩。一开灯,雪白的亮光倾泻到桌面上,照亮了桌面的每个角落,连桌子上的台球也闪闪发光。大家一进来就纷纷去抢占台子,郑博南去找服务员,邓海建示意陈朵也赶紧抢一个空台子。已经抢上台子的同学急不可待地厮杀起来。陈朵看见东南角的柱子旁边有一个空桌子,便兴奋地跑过去。郑博南给陈朵拿来了球杆,陈朵用手一接,好家伙,真够沉。这是她第一次打台球,所以完全不懂其中的规则。郑博南便详细给她讲解,“有两种颜色的球,全色的是实球,有白色的是花球,谁先打进哪个球,那种颜色就是他的,打进所有自己的球才能打黑球,打进黑球的是冠军。”陈朵频频点头,跃跃欲试地拿起球杆,摆起姿势,开始进攻,一棒,哎呀!连球都没打到,不行。陈朵又发起了第二次攻击,哎呀!偏左了。郑博南看她笨手笨脚的样子,忍不住从她身后握住她的手说:“来,我教你怎样摆姿势,左手握鸡蛋形,手心朝上,把杆架到大拇指和食指上,用手推杆。”他的脸离得陈朵很近,他的身体紧紧挨着她。陈朵的心跳忽然加快,她的脸泛着潮红,她一动也不敢动,只感到郑博南的气息,轻轻地吹在她的耳垂上。郑博南一边讲着,一边用力一戳,白球活像箭一样射了出去,球像天女散花一样,乱撞乱跳,有的还像跳芭蕾舞,在上面跳个不停。陈朵惊喜地一转身,没想到郑博南正俯身过来,陈朵的嘴唇便碰到了他的脸。陈朵感到满脸发烫,呆站着,不知所措。郑博南也愣住了,他望着陈朵,脸上慢慢地浮现笑意,眼睛变得发亮发亮的,突然一把拉过陈朵,将她的身子抵在了柱子上,然后闪电般地将他的嘴唇按印在她的嘴上。陈朵有片刻心跳停止的感觉,头脑一片空白,身子变得僵硬,但是,刹那间她的理智马上重归大脑,一把地推开他,用力拿手在自己嘴唇上抹了一把,也抹去了满脸震惊和尴尬,并下意识地快速朝邓海建、许海建那边看去,还好有柱子挡着,他们应该没看见。转过头来,陈朵用愤怒的、谴责的目光瞪着郑博南。这可是她的初吻呀,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毫无防备地被他夺走了,这怎么可以?!陈朵感到万分愤怒,他们相互注视着,空气中充满了紧张的气息,郑博南笑嘻嘻地说:“谁让你先亲我的?这是还你的。”说完,他转身向邓海建、许海建他们走去,陈朵呆呆地靠着柱子,旁边两桌打台球的陌生人看见了这一幕,都拿暧昧的眼神含笑看着她,陈朵再也站不住了,正准备逃走,邓海建跑过来,陈朵赶紧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身背对着他。
邓海建走到陈朵面前说:“郑博南说你生气了,怎么了呀?”
“我才没有呢,只是不想和他说话。”陈朵恨恨地说,莫名其妙,她突然有股想哭的冲动。
“那又为什么?”邓海建一头雾水地望着陈朵。
“他一直说我笨,你教我吧,不然的话,我就回去了。”不知如何向邓海建解释,陈朵恼怒地把手中的球杆一扔,准备一走了之。
“等等,我教!我教!这有什么难的呀。我教你。”邓海建见不得陈朵委屈的样子,赶紧揽住她的肩,低声下气地给她陪笑脸。
一晚上,陈朵一直躲闪着不与郑博南的眼神接触,缠在邓海建的身边,央求他陪她一块练习,偷眼望郑博南,他的嘴角含着笑,偶尔朝她看过来,陈朵赶紧转身看别处。
以后的几天,陈朵一直躲着郑博南,心里第一次对茹霞有了歉意。她不敢确定郑博南那个吻是什么意思,如果他只是和她开玩笑,那岂不是太小瞧她了,难道是她在他们面前表现得太轻浮了吗?以至他敢这样对待她。如果他是情难自禁,那他是喜欢上她了吗?不,怎么可能呢?有那么美丽大方的茹霞,他怎么会喜欢她呢?陈朵坚决地否定了这个答案。那究竟是为什么呢?另一方面,虽然邓海建没有明确向陈朵表态,但那天晚上陈朵一直缠着邓海建陪她打球的情况却误导了大家,关于邓海建和陈朵两情相悦的流言在班里悄悄地漫延起来,大家看陈朵和邓海建的眼神中都带着暧味的意味。其实邓海建喜欢她,陈朵也有所察觉,陈朵也挺喜欢邓海建的,两个本性单纯的人特别容易一拍即合,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都兴高采烈地像个孩子。仔细想来,他平时大大咧咧、粗枝大叶的,对女孩也不怎么上心,唯独对陈朵,言听计从,凡事都顺着她。可这就是爱情吗?陈朵觉得她对邓海建的喜欢,就像喜欢哥哥或弟弟一样,这跟当初她对李安的感觉也不一样。李安退出她的生活大半年了,他没有再联系过她,她也渐渐地不再想起他,可陈朵依然知道,即使没有李安,她对邓海建的感觉也不是爱情。邓海建带给她的,只有一览无余的喜悦,就是个再好不过的玩伴。
邓海建对陈朵越发殷勤了,郑博南却有些沉默。班上的女生逐渐和陈朵亲热起来,只有茹霞,她还是那样神情淡漠,郁郁寡欢,好像满腹心事。这个变化完全出乎陈朵的意料,陈朵不知为何会发生这种变故,但陈朵不想去深究它,她想,她首要的事情是找机会和邓海建说清楚,她不会再让自己受伤,不会再相信爱情,也不会再让他误会下去了。但是,台球室的一幕将她的心绪弄得纷乱不堪,这几天,她一直反复想着她该如何对待邓海建的深情与郑博南的轻薄,以至于食之无味,夜不能寐。
这一天,许海建将陈朵拦在了去图书馆的路上,他仔细打量着陈朵,一脸的不可置信:“哟,这还是我们班的清纯美女吗?怎么这副鬼模样呀?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他这么一说,陈朵吓得赶紧用双手捂住自已的脸,不是吧,只是几天没有吃好睡好,她就形容枯槁了吗?
许海建一看她那紧张的样子,“扑哧”笑了。陈朵这才明白过来,他又在取笑她。抬起手,她狠狠在他背上打了一巴掌,转身雄纠纠地向前走。许海建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哎,别走呀,我还有话说呢!你这几天怎么了,怎么不理我们了,我们什么时候得罪你了?不理我们,你是不是也不好受呀,要不怎么显得那么憔悴呀!”
“没什么,我为什么非要理你们呀?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陈朵头也不回地说。
“看这样确有大事发生了呀!你怎么了?”
“没怎么。”陈朵继续走。
“没怎么的话,郑博南说晚上一起看电影。”
“我不去。”
“为什么?”
“我有别的事。”
“什么事?”许海建锲而不舍地追问。
“你十万个为什么呀!你问那么清楚干嘛?”
“先去看电影吧,如果有事,我陪你去办你的事。”哪知许海建和她卯上了,继续游说她。
“你好烦呀,说了有事了,就不能去。你们去吧,别管我了。”陈朵不耐烦地说完,转身蹬蹬地走了,留下呆若木鸡的许海建傻傻地站着。
接下来的一周,郑博南又间隔向陈朵发出了两次邀请,每次都找了个合适的由头,事先经过预先编排,也说得挺自然,但都被陈朵既简单又坚决地回绝了——对不起,我有事。陈朵的“有事”虽然语气表情上还算委婉,但说得不假思索让他相当下不来台。她想得到解释,但又莫名其妙地害怕听到他的解释,所以只有一味地逃避。在女孩子面前郑博南的自尊心一向极强,这样被陈朵当面拒绝让他有些恼羞成怒。随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个人都独来独往,谁也不搭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