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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南军帐内,萧晗清理完琐事,便派人将各路眼线的接线员唤来。
书案上的烛台莹莹着微弱的烛光,萧晗的面容在忽明忽暗的微光中影影绰绰。
他此时的面孔状貌年轻,与他平常示人的中年书生的脸庞大相庭径。
“为遏制我等接收第一手消息而平定暴乱,负责接报战况的接线员在一下午便全员身亡。”
萧晗盘膝而坐,双手扶在桌案上,思考着该从哪一方面入手,“接报战况的接线员只知晓彼此之间的联系,而不知晓我其他安排在暗处的眼线。”
他的眼线既包含明处也包含暗处,明处的眼线是汉南城中各路的瞭望所,暗处的眼线分列颇众,有扮演汉南民众的百姓,有汉南城中的各种职位,有汉南各家的家仆,管家。
“倘若有人告密,只会是他们之间的人出了奸细,然而告密者大概也没想到,为了防止我查出更多的奸细,谋反者将他们全都杀了。”
这些谋反者不可谓不丧心病狂,他们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将汉南百姓当做死棋送走,甚于将同属于己方的成员杀害。
“有黯月神教参与,王赵钱三家能做出这种草菅人命的事情不奇怪。”
一想到黯月神教,萧晗即刻联想到了黯月神教数十年前暗中支持在漠北的那一场战争。
在最后的守城之战中,漠北王与一众黯月神教的成员被围困在城中。
率领攻城的将领下令将通向城中的河流用沙袋填堵,城中的漠北士兵顿时陷入了死局,缺粮缺水的情况下,漠北士兵们至多能存活半月的时间。
十日后,漠北王下令将部分民众赶入军中,第二日那些民众再也没有出现过。
往后的日子皆是如此,由是城内的百姓越来越少,人群中开始流传漠北王吃人肉的消息,一时群众都陷入了莫大的恐慌中。
干瘦的人们聚集向城门,哭喊着要出城,杀红了眼的军官受不住了,手刃了一名嘶声哀嚎的百姓,当着众人的面啃食起来。
余下的士兵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拔刀向百姓们扑去,他们残暴的目光像是在看自己的口粮。
一场血腥的盛宴当街展开,这让城内的民众彻底疯狂起来,赤手空拳与士兵们拼命狠斗,只是他们在十多日的饥渴之下早已体力全无,拼命斗争换来的只是毫无意义的死亡。
一名漠北王手下的高管终于难以忍受这一切了,元朝残暴的统治让他加入了造反的阵营中,但现在漠北王却让他看到了更为残酷的场面。
他心中一直坚守着道德的底线,没有吃过人肉人血,这使他的身体状况很差。
但他还是凭自己高深的修为,当晚率领众多百姓密谋突破了城中防守最为薄弱的南门,将城门洞开,接引城外的元朝军队。
自此,元朝数十年间发生的最大动乱宣告结束,漠北王被押入京城受凌迟之刑,但黯月神教的成员却如烟云般消散了。
“虽说是以漠北王的名义,但我宁愿相信这是黯月神教的意思。漠北王虽有勇无谋,但对百姓还算仁义。”
萧晗稍稍叹了口气,捏起了一双银筷,吃起了饭菜,这是他今日的第二餐。
“只是这次的动乱不知又会死去多少无辜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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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离关灯卧床,体内仍炼化着火离丹,火离丹的药力传入他的四肢百骸。
周离可以感受到从经脉传来的灼烧感,这种灼烧感虽不强烈,却清晰无比,犹如用尖针扎刺经脉的每一处。
对增强修为的丹药,修士可以用元灵护住自己的经脉,但炼化杂质的丹药如火离丹,修士就不得不亮出自己的经脉,让药效发挥的更加完美。
“嘶...”
周离被痛感激得坐直了身体,他本想一边炼化丹药,一边就着睡衣入眠,但这药力不低的丹药让他不得安然入睡。
三品丹药果然与二品丹药有区别,他以往服用的丹药多是一品丹药,这种丹药药力稀薄,专用于修炼未久的修士,甚至可以像糖豆般服用下去。
只是这三品的火离丹药力对于周理来说药力太猛,龙象境只是三品丹药的服食起点,他的经脉还没有坚韧到可轻松抵抗火离丹药力的程度。
周离竭力忍受住浑身上下传来的痛楚,背靠床位跏趺而坐,加快了元灵对丹药的炼化速度。
“只有经历越多的痛苦,才能成为更强大的修士。”
周离给自己加油打气,默念了一句不知从哪里看来的鸡汤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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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南城的某地,一条昏暗的地道内,一名长袖飘飘的老者走在前方,身后跟着两位老人。
这条地道过于狭窄,只能容一人并行,地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而沉闷的气息。
老人们的脚步声在地道中远远回荡,他们虽是年迈的老者,脚力却很健阔。
走在二人之后的是钱家的家主,钱端祖。
他的身躯肥胖,与周离结识的钱家公子体型相似,在宴席上周离第一眼所见便觉得他是钱家的家主,后经广陵太守的介绍,自己果是没有猜错。
钱端祖摆着大步子,声音模糊像是揉成了一团,问道:“贺如生那个老鬼让我们过来是什么意思?我还正缺时间排布物资,若是浪费了这些钱财其实不可饶恕。”
王松庆面色微沉,有些愠怒道:“在这里莫要将他的闲话,这与他们仅有百步之遥,我们身处地道,言谈或许会被贺如生他们所闻。”
赵新义皱眉道:“发动这场暴乱是我们的意见,我听说他们有人受伤不轻,或许是来向我们问罪的。”
三人走过百步,前方是一扇木门,木门由于常年吸收地道里的湿气,木制的门表有些浮肿,生出块块黑色的霉斑。
王松庆咯吱几声拉开木门,木门外是一处小房间,房间四面的石壁上架着火烛,在潮湿的空气里发出嗤嗤的声响。
房间内只坐着一位黑袍面具人,他椅在楠木座上,一动不动,宛若一尊雕塑。
王松庆合上木门,他们三人垂首,向黑袍人行了一礼。
而后王松庆清了清嗓子,向黑袍人悦声道:“见过贺大人。”
被称为贺大人的黑袍人扭头看向王松庆三人,眼底闪过晦涩不明的光芒,阴恻恻的笑道:“前几日不见你们如此殷勤,为何今日反倒殷勤了起来?”
贺如生虽被钱端祖称作老鬼,可声音却像是三十出头的青年男子。
听出黑袍人言语中的责难之意,王松庆神色如常,直言道:“我等愚蠢,让大人的手下受了伤,罪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