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能说动他,我便已在镇压暴乱了。”萧晗惋惜的道,一手抚摸着自己另一侧清瘦的侧脸。
广陵太守漆眸含蕴着玄光,严明的面色渐缓。
他多少知道萧晗的为人,萧晗当军师这些年来,多有体恤官兵民生,既然这些话出口,那么淮王的意志大概难以改变了。
他与淮王年纪相仿,与淮王共事广陵的事务几乎同步,从前即便也有动乱发生,但没有像今日一般,让他切实认识到了淮王薄凉的内心。
那一面面温和的笑容...莫非自己误解了他?
广陵太守拂拭文书上的微尘,问道:“既然已经洞明了敌方的动向,又为何要多此一举?”
“因为在汉南城内,多出了一股新的势力,比之王赵钱三家,甚至更加强大的势力。”
萧晗凝神,缓缓出声,“根据华兴宗的情报,其与西北的一个自诩为神教的组织有关。”
待听到神教二字,广陵太守即刻意识到了萧晗所要表达的。
西北肃州和西洲的交界处,是片阴云愁浓的高原地带,与肃州的升月台地相接,却是整个元朝海拔最高的地界。
也正是由于海拔过高,导致那里几乎荒无人烟,虽说人烟稀少,凶兽魔兽却横行无忌,霸占一方。
但对元人来说,最恐怖的还不是凶兽,而是其中的黯月神教。
凶兽可怕而不会轻易进犯人类的居住地,可黯月神教不同,其外教子弟凭借神教传承的外门功法,进犯周边的州县,见杀掳掠无恶不作,偏偏黯月神教一手邪法诡异难敌,少有功法能相制衡。
从功法危害极大,教会门第行事残忍的方面评判,黯月神教被元朝列为需锄除邪教名单之首。
外门子弟已难逢敌手,殊不知正门子弟的可怖之处。
广陵太守合上文书,此刻竟然有些沉默,如果说华兴宗的情报属实,不比先前的胜券在握,现在形势着实有些严峻。
萧晗看着桌面堆叠的文书,说道:“一个时辰前我已向淮王禀报,淮王的意思是我们先以弱示敌,只有这样才能在最后的时刻一举封敌。”
......
边沿汇成尖端的悬崖上,无脸人淮王正观望天穹上那轮宛如天冠的巨日,平和,宁静而怡然。
巨日的恒星体表苍华的涡焰蠕动,悠悠向海面沉降,昏黄的色泽逐渐暗淡。
淮王一旁的周离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一幕,不清楚为什么要陪着淮王看这日落。
“我知道你很不理解我的作为。”淮王的声音从天地各处传来。
周离情绪不高,依照佛教救济世人的理念,一花一草皆是生命,需被普渡,更别提那鲜活的上百人命。
就算除去佛学,一个正常人怎么也不会见死不救。
但淮王却说弃之不顾便真不顾了,着实与他的价值观相违背。
“我记得佛家有句话,叫做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淮王光洁的脸面朝周离看来,微笑道:“你有没有想过,当你的价值远远超过他人的时候,一命换一命是否值得?”
周离摇摇头。
淮王抖袖而笑,伸出一手作势道:“你身居高位,掌管千万军民,若你的敌手将刀刃抵在一个平民的脖颈上,说拿你的名命做交换,你是否愿意?”
周离稍作判断,很快拒绝道:“不会。”
淮王点头以示赞许,大袖一挥,恍如遮掩了整片天地。
“那当你的价值远超过那上千军民的价值,依次类比,你是否愿意牺牲自己,成全他人?”
周离思念一滞,单纯从利害关系来说,不作出牺牲是正确的。
但毕竟是上千人命...
顺着淮王的思路,鬼使神差的,周离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淮王察觉到了周离细微的动作,仰首哈哈大笑起来。
“你要知道,佛教与儒家一般,都是传输他人理念,进行思维控制的工具。自己摸索出来的理念,才是真正的真理。”
话虽如此,但周离并未察觉到淮王自己也是在灌输理念。
周离略做考量,讶然发现淮王的话语和太守曾经说的真理自知相似,大有道理啊!
大人物的想法果然都是类似的。
周离神清目明,毫不犹豫的额首道:“离受教了。”
......
太守府外,一名士兵行色匆匆,穿过众多卫兵,赶至太守府大门前。
守门卫兵双枪交并,厉声道:“来者出示证件!”
太守府办公厅处。
广陵太守听罢,突然严肃起来,“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他们聚齐力量,当察觉到今日之暴乱功效甚大后,当晚便将谋乱提上日程?”
萧晗稍稍一愣,道:“虽说并非没有可能,但那些暴民不是很轻易便被镇压了吗?”
广陵太守脑中轰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可是我的人说...”
就在这时,太守府办公厅外传来一声高喝:“禀报军师,我驻守军分队尽皆溃败,现情况危急,望城外军队尽快应援!”
“什么!”萧晗惊站而起,“那些眼线,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我状况?!”
广陵太守沉声道:“我先前便已得到情报,那些暴民像是服用了某种狂暴类的药物,官兵们已经抵抗不住了。”
萧晗面色如土,淮王的本意是让官兵示弱,先使暴民占些便宜,让其缓慢推进,至晚后自己退散。
虽说暴民数量众多,但损失还可以控制,但现在的状况显然超出了他掌控的范围。
“报!”
屋外又传来一声高喝,“禀报军师,报探辛廷炜等人的尸体被发现在汉阳路!”
萧晗感到脑中一阵晕眩,辛廷炜等人便是他眼线的接线员,他们行事诡秘,各自都在暗处行动,军中知晓他们存在的人少之又少,那么能将他们暴露出来的,肯定是自己人。
外患还未解除,内忧便又显现。
自己虽然让一些人假意投靠王赵钱三家,但他们有人还真就假戏真做,当了敌方的卧底?
一众名单与信息在脑中闪烁,萧晗紧握双拳,指节泛白。
他怒火中烧,竭力想要找出那吃里扒外的墙头草。
广陵太守判断局势后,向萧晗说了几句话,只是都没得到回应,便棒喝道:
“萧晗!”
军师萧晗猛然惊醒,倒吸凉气,瞪大双眼看向广陵太守。
“当务之急是如何止损!不要让杂念蒙蔽了你的理智!拿出你的智慧,我太守府的防护军不多,只有三百号人,你带着他们赶快去集结兵力,镇压暴乱。我来对剩下的事务进行处理。”
萧晗望了眼四周,犹疑道:“可是你...”
虽广陵太守武力高强,但牵扯到神教的斗争,萧晗也不能确定广陵太守是十分安全的。
若是广陵太守身故,广陵一时会陷入混乱之中,藏在暗处的敌人更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
“相信我,这太守府即便就我一人,以我的实力,不会出问题!”广陵太守眸光坚毅,宛若万古不化的原石。
萧晗完全被广陵太守此刻表现出的举止气魄震慑到了。
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是何等的决心与信念?
他认为在智慧上不输于他人,只是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好,我此去定当平息暴乱!”
......
天色渐晚。
赵家内院的危墙高耸,长廊上正悠然的走着两人。
他们穿行在长廊两侧的凶兽雕塑间,交谈着什么。
一人为赵家家主,赵新义,而另一人则是位面具遮脸的黑袍人。
赵新义眺望着西天的昏沉,深陷的双眸精光闪动,道:“形势朝对我们有利的方向发展,如若王松庆,赵汉龙同意了,或许不用等到重夏节,今晚便可以发动谋乱。”
黑袍人晃动面具脸,阴侧侧的笑道:“萧晗那二傻子肯定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现在他们损失越大,我们取胜的机会也就越大。”
赵新义瞥了黑袍人一眼,冷笑道:“没有人能抵得住金钱的诱惑,萧晗不过是自作聪明,白活到四十多岁了。”
ps:感觉真的挺复杂的,希望不要写着写着就写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