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行沟的关口城楼顶层。
士官背靠城楼边沿的栏杆,双手环叠在胸前,面色高冷的看着周离被两名士兵押送上来。
士官抬起前臂,朝周离身后的士兵挥了挥手掌,淡淡的说道:“下去。”
两名士兵还想将周离给好生按到地上,迫使他下跪,让他多吃点苦头,但当听到士官这句话后,连忙齐声道是,快步下了楼层。
周离双手背负地站在原地,半低着头,好奇的用余光打量着不远处的士官,心中想着该如何化解危局。
参将是守城的长官,如此说来他掌管着这座关口城楼的行事。我怀中带有淮王给的符印,他这么一个小小参将,不得不服我。或许认出我贵客的身份后,他还得给我端茶送水,好生讨好我一番,以求我在淮王面前替他多美言几句。
想到这里,周离嘴角轻微上扬,仿佛看到了这看起来面色极为高冷的参将,给他点头哈腰,极力谄媚的样子。
你们居然敢抓我,若不是被那两贼人拿捏,逼迫闭嘴,我已经拿出符印,让你们臣服于我的淫威之下了。
周离微微一笑,温润的说道:“参将大人,我有淮......”
“闭嘴。”年轻的士官面容高冷,简单粗暴的打断了周离的发言,“淮王派你来的是吧,可听我手下汇报,你却说自己是风水先生?”
周离的笑脸突然僵住,又是一个让自己闭嘴的大兵,说几句话都不行吗?
这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呐。
风水先生那只是隐藏身份的托词,还有你为何说你认识我?
我都没见过你,你怎能说你认识我?
佛啊,我沾染了几多罪孽,才会在他手下历经磨难?
年轻的士官那双凤目冷意迫人,浑身散发的卓绝霸气压得周离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他浑不在意的说道:“淮王的符印,在你身上?”
周离一听到这句话立刻情绪高涨,底气十足的接口道:“不错,我便是淮王派来的援兵,请称我为,广陵密探。”
年轻士官嗤笑一声,斜歪着脑袋,狭长的凤目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周离,没有说话。
周离眼见这士官冷傲的面容融化出稀薄的笑意,心下一喜——莫非是我贵客的身份奏效了,不然这冷冻人怎么会笑的这么开心?
其实是周离误解参将的笑容,实在是参将那张天然高冷的脸面不适合做出笑意,加上他少有笑的经验,导致他讥笑起来却如春风化雪,暖人心脾。
年轻士官拉过身侧的木椅,面朝眼前广袤的五首烛蛇道,缓缓落座。
“请问参将,我的座位在哪?”周离有礼貌的问道,因为这层楼只有年轻士官臀下一张椅子。
他现在已经亮明身份,只等参将对他好言相待。
士官看着眼前的五首烛蛇道,指节嶙峋的双手握住木椅光滑的扶手,吐出两个字:“站着。”
周离面容失色,这是几个意思?
你一个小小参将,就是这么对待你最高长官派来的援兵的?
难道那些美妙的画面都只是我一厢情愿?
你怕不怕,我在淮王面前说你坏话?
“很好奇我怎么敢这么跟你说话?”
士官似乎察觉到了周离的愤懑,他讳莫如深的说道,混夹着淡淡的叹气:“我的身份,是你看不懂。”
他高挑的身影衬托在壮阔的五首烛蛇道前,孤傲的像是在惋惜自己独立山巅,却无人能动摇其位——我纵横天下期年之久,独孤求败。
这可把周丽憋了个半死,脸色阴晴不定,想要说几句话让这年纪轻轻的士官认清现实,可又怕自己刚说完就被扔进大牢。
见过厚颜无耻之人,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周离便默默地站在参将身后,享受着从远处五条大道狭裹而来的苍凉西风,陪着他看着远行的车队。
过了一刻钟后,周离终于忍不住开口,“参将大人要我来,究竟所为何事?”
经过年轻士官一系列的压迫打击后,周离终于认栽了,为了不滋生事端,他决定讨好参将,并在参将后面加了大人两字。
而士官不知是因为将周离成功“改造”,还是他感念周离陪他喝了这么久的西风,总之他看起来不再那么冷傲了。
士官如长鲸吸水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收回望着远处眸光,终于淡淡的说道:“你认为王,赵,钱三家如何?”
周离微微一愣,他问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周离对酒席上王,赵,钱家主的形容风貌稍作回顾,结合与自己结交的三家公子的作为,给出了自己的评价:“还行吧。”
“呵呵,仅此而已?”参将淡漠的笑了几声,他偏过头半质问半嘲讽的道:“你得出的结论,未免太过浅显?”
周离沉默了,他知道大概这辈子是无法与这人好好交谈了。
参将探出手臂,手指楼下的车马人流,道:“你知道这汉南城内,哪家进出的商队最多,哪家运送的货物最多吗?”
周离如实道:“不知。”
参将收回手臂,长身而起,走近城楼的护栏前,一边说道:“王,赵,钱三家。淮王让你调查商队,可以从这三家着手。”
周离心神一颤,这参将的意思,是说这汉南城三大家有造反的嫌疑?
需知淮王要周离调查事态的原因,便是起源于汉南城民众被有心人挑拨,从而发起暴动,再加上城中突然涌现的大量外地人口,给节前的汉南城带来了巨大的隐患,而作为汉南城与外界交通最为密切的五首烛蛇道关口,则是最好的调查点。
参将是这道关口的负责人,对于汉南城内外来往的车队最为敏感,他要周离注意三大世家,几乎是点明了这几家造反的嫌疑最大。
可是参将是淮王手下的士官,掌握着关口的通行大权,手中更有不弱的兵权,为什么淮王放着参将不顾,而是让周离一个小小龙象境修士去调查?
既然参将具有对货物查办的权利,为什么他不亲自探查那三家的人马,而是像淮王一样,只给周离出了一个模糊的方向?
暴动,外来人,王家,赵家,钱家,参将,淮王,军师,甚至是广陵太守......
这些人,这一切到底牵扯着怎样的秘密?
周离脑中的信息缠结在一起,每个疑惑他都难以解开,每个人物都可以有不同的关联,他努力想要去思考,但思维阻塞不通,周离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涨。
大脑皮层传来的巨大酸胀感,让周离不得不停止了思考。
周离轻轻揉按太阳穴,想起了王家,赵家,钱家公子那真诚和善的面庞。
他有些抗拒参将的说法,于是道:“我想这三家只是家主的问题吧,仅凭晚宴上那一轮吵闹,不能就这么认定他们有造反的嫌疑。”
造反也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如果那三家真的被查出造反,那么王家,赵家,钱家公子也必然会被押上刑台。
周离不想这一幕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