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器没入身体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闷响。
正在奋力挣扎的她怔住了。
一直运筹帷幄的方敬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缝。
拿刀的侍卫大概没想到真会伤到人,脸一下子白了。
大概是因为出门时太过匆忙,苏泊秦只穿了件单薄青衣,现在上面飞快晕开暗色,看上去格外惊心。
那侍卫还在无措的捏着刀柄,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拔,苏泊秦却先他一步动了,那侍卫被吓得不轻,语无伦次道:“我只是想吓吓他……是他自己!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她头痛得快要裂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侍卫后退一步,刀随着他的动作拔了出来,带出一串淋漓血花,苏泊秦没了没了支撑,踉跄跌在地上。
他脸仍是素白,嘴唇也没有血色,眉还蹙着,眼的颜色就显得格外的深。他望着他的方向,艰难的想要站起来,却牵扯到伤处,闷哼一声,撑在地上的手绷紧,他低下头,呛咳出一口血来。
他皮肤上的红刺得我眼生疼,她想去扶他,却被身旁的人钳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挣扎着起身,宛如一只残翅的鸟,奔赴明明目之所及却难以触及的归乡。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那样温和的长相,像陈年的酒,看上去无害,却比谁都烈,似乎下一秒,就会跃向火焰,决绝的热烈的,直到被燃烧殆尽。
他艰难的向她迈步,没有人动,几乎是静默的注视他缓慢的前进,方敬先反应过来,怒喝:“你们傻了吗?拦住他!”
靠他最近的人先反应过来,伸手想抓住苏泊秦,却没使好劲,苏泊秦被他推了一把,身子不稳,又狠狠惯在地上。
楼下传来喧哗声,有熟悉的声音大声叫着她的名字,方敬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狠狠地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咬牙道:“走!”
苏泊秦就倒在离她一步之遥地方。
钳制她的力道消失,她抖着手想去扶他起来,手却被人很轻的抓了一下。
她低下头,对上他抬起的眼。
她的视线却模糊起来,她眨了下眼,就看见大颗的水滴落下,在他的脸上滑开,在未干的血迹上滑出一道淡痕。她想帮他擦脸,却发现手僵得不成样子,还在细微的发着抖。
“苏泊秦,”她颤着声音,“你一定会没事的。”
她知道她现在的样子一定糟糕透了,可他就那样看着这样的她,良久,很轻的弯了下眼。
那是个很好看的笑,他垂下眼睫,眼尾的弧度也是动人的。他微微偏头,贴上她的手,像是只坏脾气的猫,露出肚皮蹭了一下亲近的人,特别乖的样子,和之前的任何一刻都不一样,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
她看见他的唇缓慢张合,像在说什么,她忙贴近他的唇,侧脸却被什么冰凉柔软的东西轻轻点了一下。
“小贼,”他的声音很轻,嘶哑而陌生,每说出一个字都很艰难,细听,竟然是带着笑意的。
他嘴唇张合几下,最后只是轻轻的叹息一声
“下次,不要再哭了。”
八
苏泊林娶亲那天她去送他。
他早在几年前就从她家搬了出来,只要是她送的东西一律退还回来,连他要娶亲的事都是它托关照他的人告诉我的。
她没想好用什么身份去见他,也知道他大概并不想看见她,可苏泊秦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如果他不去的话,就没人去送他了。
所以她去送他。
她进门时他刚换上喜服,正温声和旁边给他整领子的人说话,听到门口响声回头时脸上还带着一点笑意,在看清她时那点笑意便飞快的消退,她识趣的后退一步,解释:“门没关。”
他定定的看着她,她没躲,只是看着他的样子出了会儿神,心想,要是苏泊秦还在的话,穿上喜服应该也是这个样子,他生得白,穿红应该会特别好看。
屋里的人看见气氛不对,识趣的退了出去,她回神,朝他笑一下:“我来送送你。”
她以为他会像之前一样冷着声音要我出去,说他不想看见她,也做好了把喜礼一放就麻溜滚蛋的准备,可他看了她很久,慢慢的,就红了眼眶。
“魏清止。”他哑声说,“你放过我吧。”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摸了张帕子出来小心翼翼的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了,想到他大概是不想别人看见他这幅样子的,又飞快的转身打算离开,却听见身后的人低声道:“我不怪你了。”
她僵住了。
“那是我哥的选择。”他声音还带着点鼻音,平静的说,“所以,你也放过自己吧。”
她在他家旁边的一家茶馆里坐了很久,直到看见大红的轿子进了他的家门,人们欢声笑语,四周都漫上喜色。
她戒了酒,所以只要了杯茶,摸估着吉时喝了下去,在心里悄悄说,苏泊秦,你弟弟也要成有家室的人了,你看见了吗?
没有人回她。
她把脸埋进臂弯,在一片喧闹中她慢慢睡去,半梦半醒间她又回到了她初见苏泊秦的那一年,那时候兄长还在,她还拥有任性的权利,她的世界还那么小,恍惚间抬眼看见戏台上那人,就觉得所有的光都落在了那人身上,舍不得移开目光。
所以躲在衣柜时,她毫不犹疑的抓住了那人想要抽回的手,于是衣服被拨开,光照进来,她仰头,对上他垂下的眼。
他脸上还带着妆,一双眼却干净而透亮,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只是很弯了一下眼,目光狡黠,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小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