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些时候,陶瑞恕清点随从发现人数不对,少了一个人。陶瑞恕的脸色变得紧张起来,道:“少的那人只怕是陛下的密探,我们说的话很快就会传到陛下的耳中了。”
葛二郎道:“大帅莫慌,我这就带人去追!”
老僧载济从容道:“不碍事的,小皇帝即便是知晓了也会装作不知。皇帝的头号大敌是伍氏,在解决伍氏问题之前部堂可以随意发展。不称王,不称帝,不挑战大魏法统即可。”
陶瑞恕嘲讽道:“你真是好算计,那个伍锋宇当如何处置?”
载济合十道:“部堂过誉,伍家次子部堂将他押送洛阳,交小皇帝处置便好。”
“你就不怕陛下用他与伍柯讲和,反过来对付长安吗?”
载济道:“帝王的功业怎么能讲和?小皇帝最缺的是时间,他会用伍锋宇去讲和争去时间,更会把伍锋宇留在身边。留作人质,他更有讨价还价的资本。”
陶瑞恕道:“你都算计好了,那就照你说的做吧,金希你找上一队得力人马,带我的一封奏折,一起送给陛下吧。”
沈金希:“诺!”
魏垣的密探马不停蹄的一路逃回东都洛阳,将在长安府衙上所见所闻全数禀报。魏垣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是不是听错了?是你理解错了?”
密探答道:“小人当时就在陶尚书身边,断然不会有错。不仅小人,在场还有许多人听得清楚明白。”
“不可能,这不可能吧……”
密探在地上磕头道:“小人愿用脑袋做担保,有一句假话,陛下您摘了小人脑袋。”
魏垣觉得脑海里在嗡嗡作响,他烦躁的直摆手:“下去!下去!”
密探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倒退出去。还未出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咆哮声:“陶瑞恕!老匹夫!你也敢背叛朕!来人!来人!传!传!卢方仁!薛萧!过来见朕!”
马红从里面小跑着出去了,临走还叫密探在门口候着。
很快卢方仁、薛萧、马红三人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了,三人在门口稍稍平复气息。马红进去禀报:“陛下,两位大人到了……”
“叫进来!”
卢、薛二人进屋只见满眼的狼藉,魏垣劈头盖脸的问道:“陶瑞恕反了!你们知不知道!长安是他的了!他就要当皇帝了!”
两人惊得嘴巴合不拢,卢方仁道:“陶大人怎么会……反?在邺都他不计较生死护着陛下冲出贼子包围……”
薛萧一句话没说,只听魏垣骂道:“那是表像!是故意叫你们看的!你们倒好!还真就把他当成了忠臣!”
这话说的就没道理了,陶瑞恕之前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那时候他没有反心,你还把天子剑给人家了。现在被人家打了脸面,把所有的错都推到手下人身上去了。谁叫你是老大呢,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薛萧想着避开皇帝的怒火,旁敲侧击道:“是否会是消息误传?”
魏垣的火马上就烧到他身上去了,道:“你说是假消息!是不是等陶瑞恕老匹夫攻打洛阳城你才相信这是真的啊!啊!”
马红悄声的缓和气氛,道:“陛下您消消气,叫那个人再把事情详细的给两位大人说上一遍……”
“去,叫他来……”
门口等候的密探,上来又把堂上所见说了一遍。
魏垣稍稍压住了火气,道:“事情就是这样,怨言再多已无用处,陶瑞恕已然谋逆,动动脑子,说应对办法。”
“诺。”
两人思绪快速运转,卢方仁先行开口道:“臣请息雷霆之怒,暂时不做处置。”
魏垣恶狠狠道:“朕咽不下这口气!枉朕还赐给他文宗佩剑!他就这么回报朕!”
“吾皇息怒。”
卢、薛两人一起伏地跪下,薛萧酝酿着道:“陛下,方今朝廷大患在徐宋(伍氏),对陶氏当以安抚为主。”
“朕知道了。”
卢方仁道:“对陶氏一方安抚,另立派重臣前往关中,先一步收拢住关中州县,与陶氏争地盘。倘若可以坚决阻止陶氏的渗透,便可迫使其将发展的矛头指向剑南巴蜀之地。”
魏垣慢慢的冷静下来了,道:“你的想法是好的,剑南的汪伟郎手下有十万人马,背后还有昭国做靠山。关中却是什么都没有,派谁去还可以使关中比剑南还要强大呢?”
卢方仁道:“关中沃野千里,少有战乱,地方官府心向大魏。”
魏垣却道:“紧临河套,河套里的却都是苒族人、屋狎族人。”
卢道:“二族正可引为外援!”
薛萧道:“臣以为卢大人所言有理,只是派往关中的必须是一位能力出众的能臣!”
魏垣为难道:“是啊,谁有这个能力呢?”
薛萧道:“臣举荐卢大人,卢大人机敏沉着,且忠心护国,是不二人选。”
卢方仁马上表态:“臣愿意前往,为陛下分忧!”
魏垣摇头道:“方仁需留在东都(洛阳)为朕操持武事,再荐一人。”
卢方仁道:“臣斗胆举荐彭元东。”
魏垣目光一闪,谁都知道卢彭是莫逆之交,这个推荐不免有些结党营私的嫌疑,但却可以保证其人是忠贞的。结党与谋逆,两权相害取其轻,倒也不是不可以。
魏垣思量着拍板道:“朕准了!着彭元东为关中道经略使,总掌关中一切军政。还有那个秦力伦,叫他去做彭元东的副手,关中道经略副使。”
“遵旨。”
“朕记得敬授元年科考的那个状元,是不是也跟着到了东都?叫他过来,彭元东、秦力伦叫来候着,朕要同他们说话。你们二人先下去吧,卢方仁尽快的扩充军队!薛萧,你和李正清赶快把行政班子搭起来,恢复朝廷对地方的管控。”
“臣等谨遵圣旨。”
科考状元章初子境遇不佳,或者说那一科的举子士人混的都不怎么样,探花范力峰得罪伍柯被流放边关充军,后来逃到南方梁国去了。第二名榜眼潘炳河,邺都大乱的时候跟着韩光熙、屈佳他们跑了。自己和倪然百官逃到洛阳,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混住在拥挤的棚屋区。却不想今日突然宦官马红登门传诏,皇帝要见他,喜从天降啊!
章初子心道皇帝终于想起他这个全国第一名来了,一定要把握住机会!皇帝问询,必然是要超拔的。他怀着激动的心情上路了。
大魏帝国洛阳并非都城,没有宫殿给皇帝住,把城中富商的大宅子暂借过来,邺都宫中的那些先帝妃嫔和皇帝拥挤的住在一块。即便是这样,章初子还是感受到了天子的威严。
“微臣章初子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
“谢陛下。”
章初子小心谨慎的站着,低垂着头。
魏垣道:“不必紧张,放松一些。你是状元郎,朕却才是第二次见你,不该啊。”
章初子忙道:“陛下言重了,微臣不敢当。”
魏垣问道:“你现居何职啊?”
“微臣是工部候补。”
魏垣噢了一声道:“朕记得在邺都的时候,你曾告诉朕你有治国的道理,现在可以说说了,偌大的国应该怎么治?”
章初子努力的平复心情,组织好言辞道:“古人云治大国如烹小鲜,微臣以为救国亦如治病救人。”
“你还懂得医术?”
“微臣家中世代行医。”
“继续说下去。”
章初子面带难色,魏垣看出他的顾虑,道:“但说无妨,无论说什么朕都不论罪。”
“诺。”
“大魏已病入膏肓……”
章初子偷看魏垣的脸色,魏垣示意他说下去,他逐渐放开胆子道:“大魏病入膏肓,然重病之人却不能下猛药,因为病人会承受不住药力,良药变毒药。当先行养气,顽疾应先以平常药物使其不再严重,待病人气血旺盛,再下猛药以治。”
魏垣道:“总纲之下可有良方?河东道太原府的伍锋成朝廷当用什么应对办法?”
“放权。”
“放权?”
“放权!”
章初子道:“河东、河北两道北境州县与草原霸主熵人接壤,边境上州县防哨所在各有兵权,由于他们的分散难以对中央皇权造成威胁,但无形之中也削弱了边境的防卫能力,这也是永康元年、敬授元年,三年中熵人得以两次大举南下的缘由。如果将其整合,则边境军力将大涨!故此微臣有两策,若是太原伍锋成兵弱则进剿之,而后整合边军,使朝廷有一支能战强军!若是伍锋成兵强,则放权边军将领,让其对伍锋成形成制约,使其不得南下。”
魏垣听得聚精会神,发问:“其若强为何不能整合边军一起剿灭他呢?”
“这……”
章初子被问住了,不知该说些个什么,这好像是一个漏洞。
魏垣哈哈大笑道:“好啊,很好啊,朕不怪你,你的思路很好!卿之才不亚于薛萧等人!假以时日必可成为国之栋梁!天公不亡大魏!不拘一格降人才啊!朕打心眼里头高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