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身，钟爱发现父亲站在身后，脸上带着笑容。她勉强笑了笑:“爹，您今天……没去店里？”父亲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亏你还想得起店铺。爹都有一个月没去店里了。这天都要塌了，爹还顾得上去赚钱吗？你跟我进来，爹有话对你说！”
父亲回房去了。钟爱进屋后，只贝父亲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母亲则闭着眼晴，双手握着念珠，不紧不慢地数着。夲来她练完功后有些累了，正想坐下喝口水，再歇一会儿。但她一看这个架势，只好在父母面前站着，连一句话也不敢说。
往日，她们三人在一块时，她说得话最多。学会新的戏法、小曲，京剧了，她总喜欢在父母面前弦燿一番。父母也喜欢听她说话，变戏法、唱小曲。那活宝似的女儿、那清翠悦耳的声音、那娴熟自如的表演、还有她那眉飞色舞、得意之极的样子……父母微笑着、看着这一切，也是一种享受啊！
钟爱寻思着，该怎么做，才能打开三个人这尴尬的气氛。“爱儿，跪下!”猛然间一声大喝，她被吓了一跳，赶紧跪在地上。看来这暴风雨就要来了！
今天早上，父亲起来后感到肚子饿得厉害。昨天回家后，他就没吃什么东西，到街上走了半天，天黑了才回到家里睡觉。醒来后他饥饿难忍，胡乱吃了些东西，就来到院里，正好遇上钟爱在练功。看着女儿那灵活矫健的身影、迅疾如风的动作，父亲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女儿停止练功后，父亲回过神来:她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吃亏的！这么可爱的女儿，他可不能看着她继续这样胡闹下去，闯下塌天大祸，到那时自己无法救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死于非命。
于是，父亲狠了狠心，喝令她跪下了:“爱儿，爹多次说过，你可以帮助别人，但不能和人动手。可你却不听爹的活，几次动手伤人。现在你告诉爹，为什么动手打伤赵蛮？”
“爹，你那天亲口说过，赞成女儿出手救助月娥，怎么你现在又……”
“当时事情紧急，月娥为了保护你，在衙门受苦刑，为了尽快把她救出来，又当着她母亲的面，爹怎么能表示反对此事呢？现在没有外人，爹当然要说出真实看法了。爱儿，你这次闯了大祸。爹费尽了心思，花了不少钱也无济无事。多亏顺天府王大人出主意了，爹才能把你救出来！”
“什么，那王知府，就是那个不顾百姓死活，贪赃枉法、官官相互的赃官，他肯定收了您的钱了，才会帮您想办法！记得前几次为了我的事，您不是还给他送礼吗？……”
“你别骂人家了，这次出事后，爹带着银子去找王知府，他执意不收钱，出主意让我去找刘正大人，请他奏明皇上亲审此案，赫免你无罪！他还让牢里的人照顾你，你才能安然无事地回来！”
“他没收您的钱，还肯替您出主意，还肯让牢里的人照顾我！就他那样的人，严刑拷打无辜的月娥姐，我不相信他会变得那么好！牢里的人确实待我很好，肯定是你给他们钱了！”
“他变没变好爹不知道，但这次他确实对你不错，这一次他确实没收钱。夲来爹想去牢里看看你，再打点一下，让牢头禁婆关照你。但王知府说牢里的事有他呢，让爹在外面想办法救你！当然，他很可能是被你的投案自首打动了，才肯为你这么做！你这次的祸可闯大了，把人家的腿打断了，你下手怎么那么重啊，人家究竟怎么你了？”
“他调戏月娥，要把她抢回家，还打伤她母亲！我实在看不下去，就上前制止。他却污言秽语调戏我，还命家奴把我也抢走！我一气之下，出手重了些。当时我不动手，难意还任由他们摆布吗？”
“那也是你自找的，你不管这件事不行吗？”
“我如果不管这事，月娥就会被他抢走受到凌辱，以她刚烈的性子，必定会寻短见的！她死了，她母亲悲伤过度，也会活不下去的。这可是两条人命啊！您受李恩公大恩，平时教导我们:当别人有困难时，要尽力帮助他们。女儿可是照您说的去做了，这有错吗？”
“爹让你去帮助别人，谁让你把别人的腿打断了？赵蛮强抢民女，自有王法制裁。你一个普通民女，又不是官府中人，有什么资格管这件事啊？即使要救人，把恶人赶走就行了，为什么打瘸他的腿。再说，月娥一个姑娘，嫁谁不是嫁啊！赵侍郎官宦人家，嫁过去还可以享福啊！”
“爹，那赵蛮逼我给他做妾时，你为什么不答应呢？”
“就那个不学无术、蛮横好色的花花公子，爹怎么能看上他呢？”
“你看不上他，就让月娥去跳火坑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爹您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啊？女儿都替你脸红！”
钟歧山有些惭愧:“爹刚才气糊涂了，口不择言说了错话，爹向你认错。现在事情已经过去，爹也不说什么了。爹只问你一句，以后别再去管别人的闲事，别再和人动手了，也别再上街了，你想要什么，爹都让人给你买回来，行吗？爱儿，这次你非答应爹不可！爹不能让你由着性子胡来，否则吃了亏怎么办！爹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如果再犟嘴，当心爹家法无情！”
钟歧山说完后，命家人取来家法，用眼睛看着女儿。看样子，如果不答应他，就会挨一顿重重的责打了。
但钟爱如何肯这样做，答应爹的话，以后将被关在家里，那儿也不能去了。再也不能上街去玩了，那些南来北往、神态各异的行人、繁荣的街市景象、精彩戏法、京剧唱腔……多么有趣的京城风情，自己再也见不着了。还有那些贫病交加的穷人，受恶人欺辱的可怜人们，他们只能咬牙忍受痛苦苦凌辱，自己以后再也无法帮助他们、救护他们了，想到这些时，她的心就像被人刺了一刀似得，疼得难以忍受。
这一切都与她告别了，只能永远地闷在家中。这对于生性活泼、爱好热闹、以仗义行侠为己任的钟爱来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爹，您让我这样，还不如杀了我呢！请恕女儿不孝，我不能答应您！”
“你真得不答应？”
“是的！让女儿闷在家中，和坐牢有什么两样！女儿想到有人受苦受难，而自己坐在家中就难以心安！所以，女儿死也不能答应爹的要求，请爹重重责罚！”
钟歧山看着女儿倔犟地跪在地上，挺直了腰、高昴着头的样子，真是又气又心疼:这次再这样算了，以后还怎么管教她。她再这样下去的话，以后还不知会闯下什么大祸呢，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她。为了这唯一的女儿平平安安的，今天自己只能狠狠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