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100块钱的转账记录一直像根刺哽在赵汀的喉咙,如果是买断,那也太低廉了一些。她在KTV把嗓子喊哑,这根刺还是不上不下卡在那。直到上火嘴角长了燎泡,赵汀才不得不劝自己这么着不成。
结课后考试前有一周复习时间,赵汀买了去长沙的火车票,最久最便宜的一趟,早上8点出发。于是她又是约了几个姐妹在KTV唱了一个通宵,吃完早餐后,她们一起回了宿舍,只收拾两套换洗衣物,赵汀背着包走到教学楼的时候,下起了大雨,夏天的雨来势汹汹没有一点变小的迹象,坐在教学楼巨大的玻璃墙背后的赵汀想着,如果穿着湿鞋子到了长沙,那她可能会讨厌长沙这个城市。退票是几分钟的事情,手续费扣了不少,但是好在票也是最便宜的,这样想,赵汀突然没有那么心疼。
好喜欢周时杭,明明看起来是后喜欢上的,可是好像她喜欢周时杭多一些,她的喜欢也更加费力一些。雨停的时候是八点过五分,那趟列车应该刚离站,复习周图书馆爆满,这时候有几个学生来到教学楼自习,赵汀看着她的背包,觉得这些事情都很没劲,现在就只想好好睡一觉。
往回走去宿舍的路上,赵汀收到欧娜的信息:“上车了吗?到了跟我们说。”赵汀笑了一下,这下她可能就真的要坐实她们安给她“做作之王”这个称号了,她越想越觉得好笑,笑了一阵之后,却突然哭了起来。
林浩尹就是在这时看到了她,大清早在路上边走边哭还哭得很丑的女生。他想给她递一张纸巾,找遍全身却只在书包里找到了一张丝巾,然后叫住了赵汀,对她说:“同学别哭了。”
这个学校很大,大到没什么人情味,踩自行车坐校内巴士,走路的人不多,赵汀本以为没有人会关注她,透过哭得微肿的眼睛,赵汀看清了林浩尹的长相,很白净,小眼睛高鼻梁嘴却小小的,很没有攻击性的长相,她接过丝巾抓在手上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自己掏出了纸巾擦干净鼻涕眼泪。林浩尹以为她会说谢谢的,可赵汀却说:“老鼻子贵的丝巾你用来擦鼻涕吗?”
这张丝巾是林浩尹送给妈妈的生日礼物,可是这一年生日他妈妈收到的礼物却是一架古筝,丝巾赵汀还给了他,他挂在了床头。
林浩尹的出现像一只温暖粗糙的手,抚平赵汀心上的裂痕。但是他有点笨拙,有点小心翼翼,赵汀一方面跟他划清界限一方面又没有拉开距离,她像是在一个小小课桌上画上一根三八线,可是逼仄的空间内,难免会有触碰。
到林浩尹的喜欢已经人尽皆知的时候,赵汀胆怯了,这是她至今获得的最纯粹的最直白的喜欢,是她想要的坚定,可是她想逃开,她太怕沉溺其中然后眼看这一切成空。
品学兼优的林浩尹哪里遇过这种阵仗,直到他的朋友指名道姓地骂赵汀就是个绿茶婊的时候,林浩尹还在为赵汀开脱。
没有人能懂赵汀心里的焦灼,如果林浩尹内心在煎熬,那赵汀也好不到哪里,周时杭让赵汀身处炼狱他不是一个好人,可林浩尹他看似将赵汀拉出泥淖,却不过是让赵汀重新处于一个炼狱,那就是害怕林浩尹松开手她重新陷入困境的炼狱,这么说林浩尹也不是好人。
喜欢不喜欢真是一件没道理的事,从雨后初遇到大学毕业,林浩尹一直喜欢着赵汀,想要带她见妈妈想给她买房子想跟她成家。如果真的有地狱,而人死后又真的会下地狱,那赵汀可能会需要去,单凭她反复蹂躏着林浩尹的真心这一桩,打下地狱的时候她都不会辩驳半句。
像在大雨中退掉车票,赵汀一次又一次在内心的滂沱大雨来临之时,退掉林浩尹的喜欢和承诺,到最后契而不舍的林浩尹让赵汀感到困惑,真的是因为喜欢吗,单凭喜欢能够坚持这么久吗?赵汀自己不会因为简单的喜欢执着一个人好几年,可是若这份喜欢里有不甘心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林浩尹也是这样吗?
赵汀听说过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人,听说世界上有一颗能照亮黑夜的夜明珠,他很想要得到这颗夜明珠,于是他找了很多的地方,上过好几次当,慢慢的他越来越怀疑,既然能照亮黑夜,那我在黑夜里为什么找不到它。可是他却没有停止寻找,找到后来都忘记了当初的初衷。突然一天,有个人将夜明珠捧到了他面前,要送给他,他却皱着眉头说:
“我怎么知道这个是真是假”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收回去”
“我怎么知道你想从我这里换走什么”
…
从医院出来,林浩尹站在雨里面,他刚刚还在跟重病的妈妈说赵汀想来看她,只不过工作忙抽不开身,他妈妈体贴的说要阿汀别忙活。林浩尹擦了一把脸,脑海里净是抬头看着天的赵汀。那天赵汀说了分手,不容置喙地攒钉截铁地说了分手,林浩尹随即开了车去她公司,看到赵汀眼里的惊恐时,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
他们坐在车里聊天,聊着聊着林浩尹抑制不住哭了出来,而赵汀很平静地看着他不说话,等他情绪平复了之后,赵汀下了车说要看着他离开,还叮嘱了他一句开车小心。缓缓驶出停车场的时候,林浩尹看了一眼还在原地的赵汀,她抬头看着,像看对面的建筑物又像看建筑物后的天,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