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当爹又当妈，说的是辛勤养子持家；又当爹又当爷也很正常，儿子结婚生子，老来含饴弄孙是人生快事。要是同年同月几乎同时获得这两个“职称”，就有的说道了。
事情就发生在我身边。我的一位朋友，比我小两岁，也五十出头了，称他老C吧。他的大儿子跟他第一任妻子去了美国，前年结婚，其儿媳妇今年临盆。今年春节前朋友聚会，见到他第三任妻子腹部隆起，说又是个小子，预产期是今年三月。我突然醒悟，说你老弟不是同时当爹又当爷嘛。大家说可不是嘛，你小子真有本事，命大福大造化大，多子多福，又双喜临门，这可是逸闻佳事，必须好好请客。
我这朋友是位帅哥，一张不显老的娃娃脸，敬业好友，颇有侠气，虽是公职人员，铁哥们儿却不少，而且都是多年老友。我与其交往快三十年，还不是时间最长的，但对他的婚史比较清楚。其第一任妻子，小时候和我同在一个家属院，大概小我六七岁，父亲是古巴的归侨，懂事漂亮又乖巧的小姑娘，我与其兄是好朋友。其兄是一个极要强要面子的人，篮球打得好，因为以前他想和别人玩球，却被拒绝，因而发愤练球。他家有一支老牛筋网球拍，美国货，拿它打羽毛球，沉甸甸的不好使，大家却乐此不疲，毕竟当时买羽毛球拍不现实。可惜这老兄上高中时就回老家广州了，后来我搬家了，与美少女也没再见过面，听说她大学毕业后在医院工作。1987年，工作调动，我与老C对桌办公，闲聊时得知弟妹就是当年家属院的美少女！那时候下不起馆子，想喝两杯都是回家，美少女着实做得一手好菜，结新友讲旧事，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那时，有海外关系吃香，出国谋生时髦，美少女去意已决，先广州而后美国。我这朋友极纠结，我们谈了很多，主要朋友考虑自己是公务员，没有一技之长，加之父母就这么一个儿子，去那边风险极大且忠孝皆无，于是咬牙跺脚挥泪而别。老C酒量不小，那段时间却经常醉酒，有一次还与人吵架，把胳膊弄折了。知我者谓我心忧，因为不久后我也有机会到深圳特区，却纠结一番放弃了，尽管只是小小的纠结，但更能体会朋友的心情。几年后，我工作变动，离开了机关。
见面少了，但每因公务见面或私人见面的机会都会问及他何时再有家室，老C却顾左右而言他，说美少女在广州某医院，工作不错；美少女到美国了，给人打工；如此等等。想起歌词“我想有个家”，想到《诗经》，“之死矢靡它”，真是死心眼。有一次老C对我说她拿到绿卡了，把儿子也办了过去，那笑意语真是写在脸上，感染得我也如释重负。那事该考虑了吧，我问。看看吧，这家伙欲言又止。这一看，又是两年，伙计们也懒得问了。终于有一天，老C打来电话，到你家喝几杯！身后跟个女孩儿，一说话就知道是东北人，大眼乌发，挺爽快的。寒暄中得知女孩老家沈阳，现在本市工作，离婚无子。我说，我这兄弟可是实在人，叔叔阿姨慈祥厚道，你可捡个大漏。女孩一笑，他爹妈我见过了，是挺实诚的。我们哥俩好久没见，三杯过后渐入佳境，便胡侃海聊起来，说朋友谁提拔了或换岗了、离婚了，说欧洲、东南亚等国际大事。当然，谈论最多的还是美国，啥时候咱们去美国看看，让弟妹当导游。说过这话我下意识地捂了捂嘴，得，刚才把人家女孩晾了半天，这会儿又口无遮拦。果然，女孩黑着脸站起来，说有点事，失陪了。道歉已来不及，老C送走女孩回来，说接着喝。我说改天改天，赶快替我给人赔礼道歉，陪陪人家。没事，老C说着端杯一饮而尽。一看，第二瓶白酒已喝去不少。
老C二婚没有摆酒请客，我和一帮朋友后来见面埋怨他不够意思，他淡淡地说这也不是特别大的事。是吗，为什么？我看着他。她对我父母特别好，哄得老太太很高兴，我整天在外回家少，让她多陪陪老人，尽尽孝心也不错。老C像在解释。百善孝为先，无话可说。两年后，听说老C又添了个儿子。有一年春节弟兄们在一起打麻将，那女人抱着孩子跟着，可能还是听不惯这些人说话的内容和方式，没打两圈女人就把老C吵着推着拽走了，理由是孩子不舒服，老C脸色尴尬。打那以后我没再见过这位女士，偶有聚会，老C总是没空，不是接孩子就是看老人，偶然独自到场，中间还要出去接几回电话，脸色阴晴不定的，传达出某种不祥的信息，大家就开玩笑说赶快回家跪搓板吧。有一次，老C与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聚会，酒至半酣，说起二婚的事，这朋友大急，说这么大的事也不和弟兄说一声，不够朋友！老C解释说没叫几个人。这兄弟更急，咱没钱？咱俩认识的时间短？他都知道了（指着我）我还不知道，不够意思。老C这会儿算是说不清了，连说我自罚三杯。十杯也不行，这兄弟不依不饶，结果老C大醉，横在床上睡了一下午。醒来后对我说他们夫妻已分居好久，原因是共同语言很少，媳妇对公公婆婆态度粗暴。“最不能容忍的是，她打我妈！”老C说到此表情激愤。我想他们之间会有些状况，但没想到会这样糟，对公婆前恭后倨，这女孩的性情实在不好琢磨。叔叔阿姨我见过几次，都是很慈祥和蔼的老人。那个哥死了，老C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谁？”我一惊。××，美少女的哥哥，工作不顺，家里又闹离婚，抑郁症跳楼了。“人有时真脆弱。”我感叹，“你可不要想不开啊。”“不会。”老C声调不高。又过了一年多，老C告诉我，离了。她原来的房子和我的房子都给她了，我现在住老太太家，每月支付若干抚养费。我说，赔大发了。他说，清静。
现任妻子也在机关工作，也是离异无子，清纯可爱，颇有文化。他们每天同乘一部电梯上下班，交往过程不得而知。我知道这些，已经是五年后了，这家伙还搞地下工作，对大家瞒得好严，因为这些年每次见他，他总是说不谈了，太累。婚宴那天，几个铁哥们儿不约而同大醉，像是一种解脱。
过去达官贵人妻妾成群，儿女必多。现在很多贪官生活腐化，小三私生子不少。老C极传统，从未听说有什么绯闻。当然，弟兄们有时开玩笑说他挺有桃花运，但三次婚史是坎坷多些还是幸福多些呢？
最近见老C，问他忙什么呢。他说，小老二（二儿子）上高中了，想去美国。
2014年4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