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老妇人的目光竟然与隔着无尽虚空望过来的那名姬姓绝色女子交汇在一起。不过仅仅一瞬间,二人就都不约而同地收回了各自的目光。
在短短的那一刹那里,这两人彼此之间没有交流过一个字。虽说以她们的实力而言,千里传音亦是轻而易举之事。对她们而言,仿佛一切已在不言中,根本不需多此一举一般。
在这无比短暂的时间里,凌厉和那漂亮的白衣女子自然将身前老妇人的异常举动看在眼里。只不过他俩却不敢造次,而是一言不发,安静地呆在原地等待着老妇人开口。
毕竟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除了见识过老妇人登峰造极的高明医术外,凌厉还深知她本身的实力同样是高深莫测,远不是他俩目前所能企及的。
“凌施主,你可曾记得是哪一天上山的?”
老妇人的双目刚恢复如常,突然扭头望向还坐在床边的凌厉,面无波澜地发问道。
“实不相瞒,具体哪一天在下已记不太清了。我想大概是在七个半月前吧。恕在下唐突,不知女菩萨为何有此一问呢?”
凌厉想不到先前状态异常的老妇人为何刚恢复正常,就将注意力落到自己身上,不由得迟疑了一瞬。然后他才从床上走下,表现得十分谦躬有礼地向老妇人抱拳行礼道。
“没什么,也就随便问问。那么在你上山前,你对做过的事情和说过的话可还有印象?”老妇人依旧面色如常,微微一笑道。
“请恕在下愚钝,请问那天发生的事情很重要吗?在下恳请女菩萨能明言。”
被问得云里雾里的凌厉实在猜不透其用意,索性恳请她打开天窗说亮话。
“嗯,对老身倒没什么,不过对你来说确定挺要紧的。不过你也无须太紧张。你再慢慢回想看看。”老妇人仍然面挂着笑容道。
“厉大哥——”白衣女子一听,却是面色骤变,急忙下床,一个箭步往前,立马挽着凌厉的臂弯,无比关切地想说点什么。
“莫急,想必是女菩萨此前窥见到天机,但又不便明言。因为你大伤初愈,切不可再胡思乱想,万一因此而动了胎气——”
未待白衣女子往下说,凌厉即时双目满含爱意地凝视着她,并轻轻拍着她的手背,轻声细语地安抚道。只不过他还未说完,白衣女子已连忙伸手堵住了他的嘴巴。
此时,凌厉微不可察地用双目的余光瞄了一眼身前的老妇人,发现她依旧嘴角带笑,并无丝毫的不耐烦。于是他才用拇指指了指自己,再用食指和中指指了一下太阳穴,向白衣女子示意他需要静静地想一想上山前的事情。
与他心有灵犀的白衣女子瞬间会意,闭口不言之余,单手支撑着腰,坐回床上。凌厉见状,便放心地闭上双眼,好好地回溯了一遍刚上山那会的时光。
原来七个半月前的一天,凌厉与身旁的白衣女子(亦即郭宝珠)在五指山上对决以后,郭宝珠已经脉尽碎,危在旦夕。于是凌厉当机立断,顿时抱着她迈入虚空中,并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往千面菩萨所在的千绝峰方向极速飞去。
可是五指山与千绝峰刚好是一个坐落在龙神帝国的极北,一个坐落在龙神帝国的极南。两者相隔数百万里。在正常情况下,神级巅峰境的凌厉即便是日夜兼程,而且速度不减,起码也要一天一夜的时间才能赶到千绝峰。
可是救爱心切,已竭尽全力的凌厉几乎将时间缩短了一半,仅用了七个时辰就赶到千绝峰。只可惜郭宝珠在他刚离开五指山不到半刻钟便已气绝而亡。当他赶到千绝峰山脚下时,她的躯体已然僵硬和冰冷了。
奈何只要没见到千面菩萨,亲耳听到其言她已无药可救了,他又岂肯轻易放弃?!虽然十年前,他也曾抱着他已逝去的母亲前来求医,但是却痴痴地望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小泥庵,而无缘入内,更惶论与千面菩萨打上照面了。
此刻他因为由头到尾都在拼尽全力赶路,饶是在神级之躯亦已吃不消。除了肺腑受损外,他的双目,鼻孔和嘴角也在往外渗着血。他却全然不顾身上的伤势,哪怕十年前吃了闭门羹,仍然满怀着希望,毫不犹豫地迈向看似近在咫尺的小泥庵。
幸好这一次,他终于转变了身份。此时的他就是那与千面菩萨相关,并广为流转的童谣里面所说的有缘人。
与上次苦求不得不同,这次他才刚走近小泥庵,它紧闭的大门瞬间就打开了。于是他顿时满心欢喜地一跃而入。
只不过它的里面与他的猜想大相径庭,可以说是十分简陋。因为里头所有物品一目了然。
前方有个小院子。它的中央左右两边,各安放着一只半个成人高的椭圆形,且中间镂空作为引火口的火炉。两只火炉之间刚好摆着一张长方形的四脚纯铜香坛。此刻香坛上还有几柱香在燃烧着,还有一小截没有烧尽。
小院子前面大约三四丈的距离就是内堂。内堂的中间耸立着一樽数丈高,四面六手的菩萨铜像。而铜像下则摆放着一张丈余宽的长方形四脚木桌。木桌居中的位置也摆着一只圆形的小香炉。只不过它上面的佛香早已熄灭。
香炉前放着三只白色圆形瓷碟。它们分别装着青红蓝紫颜色各异的贡果。桌子下则放有一只直径约为三尺的圆形蒲团。桌子左侧则是一张同样是丈余宽的长方形石台。石台的外侧中间用黑色小篆字体书写着“功德”二字。
小泥庵里除了以上物品外,再无它物。而且此时泥庵内只有凌厉自己和他怀里抱着的郭宝珠二人。
“既来之则安之。还是先学凡俗之人进庙之后那一套,先在佛像前行个三跪九叩大礼在说吧。”
凌厉环顾四周,一时之间,亦不知如何是好。他思虑片刻,仍然没有头绪,干脆就不想了,打算先依着世俗的方法行事。
他径直走进内堂,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郭宝珠放在蒲团的旁边。随后他便祈诚地向着面前的菩萨铜像行三跪九叩之礼。
“咚咚咚......”
当他叩完最后一个响头时,面前那樽本暗淡无光的菩萨铜像蓦然散发出阵阵金光。仅瞬间的功夫,整樽铜像突然显得光芒万丈,伟岸无比。
“请问这位施主前来千绝峰所为何事?”
四面六手的菩萨铜像忽然俯下首来,凝望着斜下方的凌厉道,其声音却是无悲无喜。
“在下恳请菩萨施以回春妙手,救救我的心上人。只要能将她救活,在下愿付出一切代价。哪怕是以命换命亦在所不惜。”
闻言,凌厉知道救人有望,顿时喜形于色。于是他连忙再度叩首,然后毫不迟疑地指着躺在身旁的郭宝珠,以高亢的声音回答道。
“话说的再漂亮也毫无用处,施主既出此言,就要有践行诺言的决心。”这时,菩萨铜像不置可否地敬告道。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在下刚才所言句句出自肺腑,若有半句假话,甘愿遭受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永不超生。”
凌厉一听,急忙直起身子,斩钉截铁地指天为誓道,其目光既清澈透亮又坚毅不拔。
“既然如此,你先献出你认为最宝贵的物品放在功德台上以示决心。在这以后,我再帮你看看此女子是否能起死回生。”菩萨铜像突然授意凌厉道,显然还欲考验一番他的诚意。
“好。”凌厉毫不犹豫地再次叩首,满口答应下来。
话音方落,他迅速站起来,伸出两指扣住嘴唇,吹了个响哨。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头数丈高的斑驳白虎,顿然从遥远的虚空深处朝他疾驰而来。
倏忽之间,他伸出的右手处突然扭曲了一下。紧接着又再从那儿溢出一片耀眼的金光。转眼间他的右手中便出现了一柄银白色虎头长剑。
随后,他轻轻地往左一推,长剑便脱手而出,不偏不倚地落到左侧的那张功德石台之上。
眨眼的功夫不到,那柄长剑就无声无息地没入石台里面消失了。甚至与它有着血契之约的凌厉亦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它似乎真的已从这片时空彻底消失了。
与此同时,那樽菩萨铜像的其中一只手骤然往下斜推。它的掌心处刹时间射出一道金光,正好落到此刻正躺在地上的郭宝珠身上。
只见她整个人忽然飘飞起来,她的体外还闪烁着一片刺眼的金芒。另外她的头顶处竟闪现出当时她为了解救凌厉,而葬身于自己施展出来的魔技虎口中的景象来。
“哎,明明两情相悦又何必拼个你死我活呢?幸亏你来的还算及时,否则即便是佛主在世也回天乏术了。只不过我亦无十足的把握,只能竭力而为,但愿能不负施主所托吧。”
一名鹤发童颜,相貌端庄的瘦高个子老妇人遽然出现在功德台旁,眼神闪烁不定地盯着郭宝珠头顶处的那幅画面,幽然地轻叹道。
见到正主刚现身就露了如此高明的一手,凌厉不觉对她肃然起敬。可是他刚欲行礼,就被老妇人制止住了。
“这些繁文缛节也就免了。当下还是救人要紧。施主,你随我来。”
老妇人刚说完,随手往前一抹,凌厉但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就不由自主地飞跃起来。他整个身躯在这一刻仿佛已不属于自己,完全失去了控制权,眼前漆黑如墨,全然不知要飞到哪里去。
“到了,施主你先在一旁稍作等侯。我带着你的心上人到潭里沐浴一番,先把她受损的腑脏和破碎的筋骨修复和接续起来。”
凌厉刚刚骇然地发现自己恢复了行动能力,正欲小心谨慎地察看一遍四周,耳边就传来了老妇人的声音。
然而他此时却有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前明明暗影幢幢,虽说看不太分明,但以他的目力还是能辨认出周围都是各种各样的树木和杂草。
“哪来的水潭?”此刻他无比纳闷地在脑海中想道。他反而没有第一时间去顾及郭宝珠此时是何状况。
毕竟面前这疑似千面菩萨的老妇人不但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的身边,而且举手投足间就能彻底操控住他的躯体。她的实力已然达到功参造化的程度,甚至犹在他那真神巅峰境的师尊之上。因为他师尊即便能制住他,却远远办不到她这般轻描淡写的地步。
因此她若要对自己二人不利,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故而他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担心。
老妇人的话音甫落,随着她抬手往前一指,一阵滔天的光芒泛起后,只见前面的景象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各种树影顷刻之间全部隐匿不见。天上的明月虽然不甚明亮,但前方已是一片一望无际,波光粼粼的湖面。
“扑通。”
凌厉还未从瞠目结舌的神情中反应过来,老妇人业已带着郭宝宝跃入水潭中,暂时失去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