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补课
“一二一，一二一……不对，先左脚右手，再右脚左手，你又顺拐了。”
我咬着从超市里买来的掉渣饼，提着装了一杯小米粥的塑料袋，路过操场边的林荫道时，看到秦湜还在教乔默踢正步。
“齐步走的时候，甩出去的不是左右相反的手和脚吗？我正步走甩出去的手和脚也是左右相反的呀。”
乔默迷惑不解地眨着眼睛，不清楚自己哪里错了。
“不对，不对……”秦湜思考着该怎么跟他解释，最后按他的理解说道，“踢正步的时候甩出去的手和脚在同一侧，另一侧的胳膊要收起来，你再试一下。”
乔默听得懵懵懂懂的，他先踢出左脚，同时快速甩出了左臂，接着把右臂屈在胸前，然后又踢出右脚，甩出右臂屈起左臂……这次左右虽然分清了，但是动作缓慢僵硬，像一只木偶。
“很好很好，你再连起来试一下。”秦湜很耐心地一遍一遍给他做着示范。
操场中央三三两两地坐着吃饭的同学，有不少女生在看着他们俩笑。我站在道旁的马路牙子上，冲他们俩打了个招呼：
“你们吃了吗？”
他们回头看到了我，笑得一脸灿烂，我心头一动，觉得“天真烂漫”这四个字用在他俩身上一点也不为过。
“我们不饿。明天就军训汇演了，教官说要是小五还顺拐就不让他上场了。”
虽然替乔默担心，但秦湜语气平静，脸上依然淡淡地笑着，没有责怪，也没有焦急。他在人前总是笑容温和，好像不会有别的情绪。
跟我说话时，他们都停下了动作，没有随意答一句然后转过头去，而是神情专注地看着我，静静地听我说完。
对于他们的这份礼貌和重视，我感到很惊奇也很感动。我怕耽误他们的时间，便让他们继续，自己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
“来，你跟着我做。”
秦湜走到乔默前面，慢动作踢起了正步。
乔默的目光紧盯着秦湜的一举一动，认认真真地跟着他甩臂踢腿，渐渐走得有模有样了。
“路过主席台的时候，队长喊‘向右看’，你就转过头来看着我，正好我在你右边。你跟着我走，就不会出错了。”
“好，我跟着你。”
坐在操场中间的女生堆里突然响起一阵笑声，她们一边往这边看一边起哄着逗弄一个短发女生。她们应该看秦湜和乔默练习很久了。
短发女生被她们推搡着，终于受不了站了起来，其他女生一边笑着对她说：“去啊，去啊。”一边挥着手撺掇她往这边走。有个女生还站起来推了她一把。
短发女生手里拿着一杯八宝粥，她被推之后便借着那一掌的冲力，一路小跑着来到了秦湜身边，低着头双手把它递到了秦湜面前，显然是对秦湜有意思。
“谢谢。”
秦湜低声说道，但他没有马上接过来。他看了看乔默，好像很为难。
我知道秦湜在顾虑什么：粥只有一杯，而两个人都没有吃饭。要是他接了那杯粥，乔默肯定不好意思喝，而他自己也难以下咽。要是他不接，女生大老远的送过来，既显得不礼貌，又会伤了她的心。
要么无义，要么无情。真是太难了。
我看了看自己那杯没来得及喝的小米粥，一咬牙一跺脚，决定无私奉献一回。于是我学着那个女生的样子，一路跺着小碎步跑到乔默跟前，双手献上了那杯小米粥。
乔默一脸诧异地看着我，我朝他挤了挤眼，他便犹豫着接过去了。秦湜看乔默也有粥了，便从短发女生手里接过了那一杯。
短发女生很开心地跑开了，我也笑着往回走。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做好事的感觉真棒。
2.淋雨
军训最后一天，下了一场大雨。
彼时操场上音乐阵阵，彩旗招招，34个连整装待发，准备以最饱满的精神、最整齐的步伐走过主席台前，为这几天的辛苦训练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空气很闷，风里夹着水汽。站在队伍前的许诺抬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开玩笑道：“之前没有求来的雨，不会攒在最后一天给我们吧？”
灰白的云朵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坠在天边。同学们都抬着头，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不知这次军训汇演能否顺利完成。
一连接一连的队伍圆满完成了他们的任务，到我们连时，天上隐约飘来了几个雨点。
同学们走过主席台时精神抖擞，拿出了全部的气势，班主任在主席台上拿着手机为我们拍照，手机后能若隐若现地看到他微微扬起的嘴角。
后来他给我们开班会时把拍的照片放在了PPT上，照片上同学们昂首挺胸，排列整齐，踢正步时抬头看向主席台，眼神严肃而坚定。
只有乔默没有看向主席台。他虽然也将头向右转，但眼睛却在一眨不眨地看着身边的秦湜。
我们走完后便在操场中央站着军姿等待着，这时雨渐渐下大了。
军体拳方阵表演时，同学们只穿了里面的短袖。我们外面有外套可以遮挡一层，而他们的衣服却很快被雨点打湿了。
当初教军体拳的教官来我们连选人，大家都没有愿意出列的。我一度以为大家是因为不好意思，现在看来，大家都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
东方煊也在军体拳方阵里，她大声喊着口号，一招一式标准而有力。我第一次看到她这么认真。
雨越来越大，可是台上的人却没有要让我们解散的意思。好像淋雨也是磨练我们意志的一环。
主持人开始表彰优秀连队和优秀标兵代表。听到自己的连时，对应连的同学们都鼓掌欢呼起来。我们连是指望不上了，于是同学们都把蓄积的热情倾泄在了我们连的标兵代表孔昱竹身上。
接着是冗长的讲话。台下已渐渐有了些骚动，有不少同学都朝台上喊道：“下去吧，散了吧。”
一颗颗豆大的雨点穿成了线，接着又连成了一片，天地间像是落下了一层层雨幕，“哗哗”的雨声和“呼呼”的风声交响在一起，弱化了喇叭里传来的公鸭嗓。
这时吴漾突然大声唱起歌来：“团结就是力量……”
他这一声炸响后，迅速起了连锁反应，我们连的男生立马接上了下一句，然后全连的同学都唱了起来。再接着，周围的连也加入了我们的行列，一连传一连，台下此起彼伏地响起了歌声。
与其说是歌声，不如说是同学们的反抗，两个星期的沉默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雨水顺着大家的下巴滑落到地上，大家已逐渐睁不开眼睛，但都大张着嘴，发出了一声声的呐喊。
讲话的人终于抵抗不住压力，匆匆结了个尾。伴随着主持人的一句“到此结束”，全场的同学都欢呼起来，大家叫着，笑着，奔跑着冲出了操场，不少人还跳起来把帽子往天上扔。所有的人脸上都洋溢着解放了的喜悦。
“啊啊啊啊——”
“终于结束了！”
“哟吼——”
于是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中，我们的高中生涯正式拉开了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