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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根娃眼里的坡沟村1

第一篇

根娃

坡沟村座落在广袤的黄土高原的一个最不起眼的旮旯,可她用贫瘠喂养了魏姓和杨姓一众人。坡沟人长相带有明显的特征,瘦而黧黑,直而粗的钢丝一样的头发,走路猫腰,抬脚高而轻放,眼望着地,仿佛随时要捡拾地上的东西,又怕踩到地上从容的蚂蚁。

魏根娃在坡沟村是学历最高的人物之一,还有一个人物是杨大春。杨大春位高权重,整天满世界飞来飞去,不是开会就是视察,我这样的小人物要见他难上加难。魏根娃就不一样了,他就在县志办上班,因为从来没有当过官任过职,所以我能顺利见到并跟他交流几次。魏根娃黑瘦而高,虽然不瘸不拐,可走路不稳一摇三晃,风一刮就倒的样子。他总是乱着一头半长不长的头发,像是顶着一团浓黑的烟。他戴着一副黑边厚底近视眼镜,这眼镜显不出他有学问,只是把他与外界隔绝开来。

我跟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露出惊讶的表情,仿佛我是一个怪物。眼前的根娃虽然还不到五十岁,可看上去像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他穿着过时老旧还有些肮脏,脸上皱纹纵横交错。他是坡沟村第三队曾经的副队长魏明理的儿子。虽然魏根娃见人无话,可跟我说起坡沟村往事的时候他却滔滔不绝目露精光,十根黑长的手指舞舞爪爪指东画西,语气肯定而坚决。我对某件事质疑的时候,他会急赤白脸地跟我抢白,因为着急而结巴地一再强调肯定某件事绝对是真的。我所记录的虽然是他的原意原话,可我仍然怀疑真实性。我只能说这是根娃的坡沟往事,并非真实存在的往事。根娃记忆里童年的自己跟我眼前的半老头子扯不上丝毫关系。

可我还是相信一些关于坡沟村的东西,我也没有办法不相信,因为我只是一个局外人,除了相信他我别无选择。毕竟大多数事情已经无法求证也没有必要求证。一些坡沟的味道,就像这些往事,曾经存在或者幻觉臆想,它是熟悉的,母性的,故乡的,爱的。

根娃的儿子随着打工者的洪流前往昆山,他们这一代的记忆增加了江南的风味。他们吃苦耐劳,又焦虑不安,他们的身体里流淌的是黄土的血液,却只有在春节的返乡时瞥一眼丢在家里老人和孩子,他们用每天的匆忙和劳累换取的也许就只是这短暂的相聚。昆山的厂房和逼仄的出租屋,那是他们实现自己活着的目标的蹩脚的跳板,他们与父辈的鸿沟像极了坡沟村与昆山之间的距离。

许多年以后也许他们都不大愿意回到这个最初养育了他们无数先人的地方,这里将只是一些记忆的碎片,人,牛,羊,猪,狗,鸡,猫,鼠都难寻踪迹。丘陵上只有一轮旧时的明月,那干涸的小河,河边洗衣,河里捉鱼的村人永远不再出现。

或者也许坡沟村还是简单,是质朴,是人性最初的样子。

第一章

1、

那时候我爷爷还活着,他拖着脑血栓留下的后遗症艰难地在地里面割草,为家里面的唯一牲口准备口粮,他整齐地把他割的草放在地埂上,觉得差不多够一小平车了,就停下来,坐在田头拿出他的旱烟袋吸烟。等我放学快天黑的时候才会推着小平车接他,先一把一把地收了他割的肥美的绿草,然后等他爬上平车才费力地抬起车辕,把他和他割的草一起往回拉。这些草吃不完,就晒干了存在牲口棚上搭的敞口的天棚上面,等到了冬天割不到草的时候让牲口接着吃。我总觉得牲口是幸福的,每当我给牲口拌草料看着它吃草料时额边的两个小窝一鼓一鼓,嘴里发出清脆的草料被切断的声音,发出清香的草料味道,我莫名地留下口水,嘴唇也一动一动地跟着它吃草的节奏。有时候我用拌料棍慢慢地抚弄它的耳朵,它看我一眼,然后继续享受它的味美的草餐。我肚子咕咕叫也不想吃我妈做的饭,我喜欢跟这个畜生呆在一起,偷偷地给他取了个名字,叫灰灰。它是一头骡子,高大健壮,是家里最强壮的劳力。

其实跟这头骡子感情最深的不是我。我大姐比我对这头骡子的感情要深的多。她每天负责这个畜生的早上散步,饮水,还有使唤它。有一次我看见大姐为它梳理毛的时候留下了眼泪。那次是因为父亲犁地时在地头的边角地带它由于恐高不敢去使得最后的边角地带没有犁到,父亲就抽了它几鞭子,鞭痕累累,鞭子所到之处毛都扎煞着,回来后大姐就一边梳毛一边哭,仿佛是她的心上人受到了虐待。骡子最听她的话,每次套车都是她精心准备。我也套过车,给骡子上口嚼子的时候,它甩头摆耳朵地我根本套不上,我姐姐套它的时候它就俯首帖耳。所以其实跟我关系最好的是我家的猪。因为我是家里最合格的猪饲养员,每次都是我喂猪,剩饭剩菜柴灰猪草烂菜叶子等等都是我往猪圈里倒。猪圈虽然不高,可每次我为了看猪吃食看的更清楚,我都要脚蹬猪圈旁的那块大石,爬到猪圈的围墙上看。有一次我太高兴看得入了迷,结果都掉到猪圈里了。出来的时候我踩着猪背上来的,一点都不害怕,猪也很配合。

因为猪,每年我都要哭两回。一次是劁猪,一次是杀猪。骟猪的每次骑着车把上拴着红绳的特殊标记的自行车来到我家院子的时候我就心里一紧,猪跟我的心情差不多,早就吱吱哇哇地叫起来。公猪好骟,那骟猪的用柳叶大小的刀子只一割,手指往猪腹中一伸勾出**再一割,猪蹬几下腿,嚎叫几声,过几天也就欢势了。母猪就麻烦些又是割又是找又是缝,把肚子都能翻烂了,往往还是割不净,有时候还因为骟个猪把猪骟死了。每次看到猪这么遭罪地哇哇叫,我也哼哧哼哧地抽噎几声。过后的几天我就偷偷地给猪吃好点,除了剩饭剩菜,我还拿着黑面馍给它吃,不过这几天它的胃口不好——心情不好胃口就不好。我感冒的时候,我妈给我特意炒了两个鸡蛋,我看着好看,可我心情不好就是不想吃。

有一次感冒我发高烧,当时也没有体温表,所以不知道烧到几度,反正都烧得胡思乱想说胡话了。我二姐把我的头放在她的腿上,在炕上拍着我哄我睡觉,可我把胡思乱想的神神鬼鬼都说出来的时候,她就不哄我了,把我丢下,一声直着嗓子喊,妈——,快点——你小根娃不行了啊——。那声音我听见了,觉得那些在我眼前晃悠的鬼怪一瞬间都躲开了。我妈小跑着跑来看我,摸了我发烫的额头,抬脚就跑。在隔壁把我的伯娘叫来了,伯娘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小瓷罐罐。伯娘一看我就叫,看我小根娃恓惶的,看我小根娃恓惶的。一边说一边用她鸡爪样的手在我的额头上捋,然后又是挤,用指甲在我的眉头上使劲挤,我妈看着说,小根娃,要是疼你你忍着点,血出来就好了。我也没有感觉到疼,觉得伯娘的手凉而尖锐,正把我的昏胀的脑子里多余的东西往出掏。出了血,伯娘用洋火点了一捏儿旧套子放在她的瓷罐罐里,片刻后把那瓷罐罐往我的脖子后面一按,我就觉得我的皮被那瓷罐罐吸了去,伯娘说,拔完罐就不烧了。说完让我妈去取了一根竹筷子,把我的棉袄掀开在我脊梁上面刮。一刮我就疼的叫起来,伯娘说,小根娃不要哭顶住,伯娘给你刮完你就好了。后来就真好了。觉得伯娘的罐罐是个了不起的东西,后来我伯娘死的时候,我把她的瓷罐罐放在了她的棺材里。

伯娘死的那一天是正月十五。那天雪下得很大,到处都飞着雪花,漫天漫地。我堂哥比我大三岁,十二了,还没有断奶,我常常笑话他,说他没有断奶,他就打我。我三岁就断奶了,他十二了还在吃奶,虽然他长得高大,我还是笑话他。那天堂哥哭得昏天黑地,几个大人都拉不住,一边哭一边打闹,弄得事情过不成,还是大伯忍住眼泪吼了他几嗓子,他才不打人了。看着飘动的纸幡,看着哭泣的堂哥,我想起伯娘踮着小脚给东家治病西家帮忙的情景,也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伯娘躺在桌子上,脸上盖着黄表纸。看着躺在桌子上的伯娘觉得她比站起来的时候缩小了。穿着蓝色的绸缎衣服,不像是现代人。许多人在大队书记魏忠的指挥下忙作一团。魏忠披着呢子大衣,比我们穿着臃肿的土布棉衣的村人高一等。他两手叉腰,大声指挥着那些在雪地里灰黑的大人们,像是指挥一群牲口。

魏忠眉毛很浓,眼睛大,主要是眼泡大,两腮坠着肉,只是嘴唇薄。可是这薄薄的嘴唇却说着硬话,没有人不听。说两句就耸一下肩膀,把快要溜下去的呢子大衣又拱到肩膀上来。魏忠的小儿魏正红子跟我同岁,说他爹是我们村的人。我们都说不过他,因为他说的很有道理,也因为我们都怕他。连我们的老师杨力学也很怕他。因为魏正红说,每年过年杨力学都到他家拜年,提着肉和煮饼,还给他一块钱压岁钱。我们班留级生不少,有五六个,其中有两个长得人高马大的,可是魏正红是我们的班长。其实魏正红还没有我长得高,摔跤也摔不过我,但是我每次都要输给他,因为我如果赢了,魏正红就会让全班男生欺负我。有一次我拿着铁环正准备滚,被魏正红夺了去,我追上他,在他脸上打了一拳,结果他叫来全班小朋友把我打得鼻青脸肿。回家我爹问我怎么了,我也不敢说,不然还要挨我爹一顿揍。我跟我堂哥打架每次都是堂哥揍完我,我爹都加揍一顿。想想还是我伯娘对我好,听到我爹把我揍哭了,她就把我拉到她家里给我好吃的哄我。伯娘家里种着好几颗核桃树、枣树,所以每次都给我核桃和枣子吃。每次打核桃,我都要用塑料纸给二姐染头绳。就是把核桃皮放在透明的塑料纸上砸烂,流出的绿汁染了塑料绳不易褪色,这样的黄绿色头绳一直陪伴着二姐的少女时代。

二姐比大姐长得好看,我喜欢二姐长长的辫子。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二姐喜欢堂哥,因为二姐跟堂哥说话的时候很小声,跟其他人说话就很大声。跟她们班的男生根本不说话。二姐的大眼睛一般不看男生,虽然穿的跟其他女孩子一样是土布衣服,可是二姐喜欢在头发上做文章,她的头发留得很长,而且梳得很光。加上我给她染的绿头绳,姐姐走起路来像是骄傲的孔雀。有次我问堂哥二姐好看吗,堂哥说二姐好看,还说二姐的头发好看,说二姐走路好看,说二姐脖子好看。我说你跟二姐谈恋爱了吧?他说,二姐跟别人谈恋爱呢,我说谁?他说,二姐不让说。我吐了他一口唾沫跑了。

我们班里的纪律很好,男女生不说话,同桌大多是异性,老师不让上课时回头,谁回头后面的同学就必须往他脸上吐唾沫,所以老师不在我们也很安静。有一次魏正红吐了我们班的女生杨慧云,杨慧云告诉杨力学说她没有转脸,还让杨力学看她头发上的唾沫,说要是我转脸她怎么能吐在我的头发上应该吐在脸上。杨力学说你说你没有转脸,那正红为什么吐你,他怎么不吐其他人。杨慧云愣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就哭着跑了。我们都笑了,说杨老师说的就是好。杨老师的脸、手总是很干净,散发着一股香皂味,杨老师早上叫我们写生字,下午还是写生字,写完叫组长检查,组长写完叫班长检查,他跟教三年级数学的女裴老师一起在裴老师的房里烤炉子。魏正红说杨力学在裴老师房里烤馍,烤完馍让裴老师吃,他手里拿着葱,裴老师吃一口白馍就着他手吃一口葱。这样说的时候魏正红脸上露出猥亵的笑。我们都懂了他的含义。之后看杨力学就一种特殊的感觉。裴老师不是本村的,嫁到邱家岭,长得很好看,脸白白的,鼻凹里有些雀斑,留着很长的辫子,辫子顺着她的红棉袄流下来煞是好看。她走路一扭一扭的,两根乌黑的辫梢有节奏地拍打着屁股。她刚结婚不久,还没有孩子。有个五年级的学生曾经对着裴老师做了个猥亵的动作,把裴老师气哭了。那个学生都十六了还在小学,是村头杨立武的儿子杨保国,跟杨力学是本家。杨力学知道了这事以后把杨保国打得流了很多鼻血。我们都看见了,说杨保国想给他婶婶睡觉。

杨立武是村里的会计,算盘打得好,又写得一手好字。伯娘去世那天就是他站在灵堂里一手拉袖子,一手在白纸上龙飞凤舞,瞬间写下“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我觉得写得很好。当天晚上家家刮红灯,只有伯娘家挂着白灯笼。白灯笼在风雪中转眼即灭,不一会儿连白纸也吹的不见了。但是魏忠看了杨立武写得对联说,写的啥呀,重写!杨立武愣怔了半天,又写了一副“勤俭一生撒手去,回眸生前父子哀。”对联贴上后由于浆糊粘得不紧,下面部分散开在风中呼呼作响,跟纸幡的响声混在一起,令人好不心伤。堂哥虽然不嚎啕大哭了,可是依然抽噎个不停。我站在他的身边也默默落泪,看着堂哥心伤却也手足无措。父亲叫我们吃饭,我拉着堂哥的手去我家吃饭。我一吃饭就想起了牲口还没有拌料,就放下饭碗给牲口拌料。有铡下的干草和麦秸,我倒上后又用水拌了麸皮,踮着脚尖用拌料棍不停地搅动,骡子看着我,我看着它吃的很香,就又回屋吃饭了。觉得自己的酸汤面不如牲口的料香,根本就没有想其他的事情,除了看到堂哥的红眼泡想起了伯娘外。当天后半夜,父亲突然起来,披上衣服,趿拉着鞋,往外跑,我惊醒后问母亲怎么了,母亲说听见牲口棚轰隆一声,不知道是怎么啦。

牲口棚一下雨就漏一下雨就漏,一直不在意。十五晚上雪下得多,结果把漏沤了的几根胳膊粗的椽压坏了,塌了不小一个窟窿,幸好牲口没事。父亲回来点了油灯,抽了几根纸烟,闷头想什么事。我慢慢睡着了,梦见我跟爷爷在沟口的地里面种了很多核桃树,结果长了跟核桃一般大小的杏,爷爷用拌料棍不断往下打杏,我一直在下面捡。杏黄黄的,很香很甜的样子,我正要吃就醒了。爷爷在外面咳嗽,双手扶着个四条腿的杌子往厨房那边慢慢走,杌子走在窗下的台阶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母亲早就起来了,每天清早都给爷爷鸡蛋泡馍。我吃不上,看爷爷吃一口泡馍吃一口韭花很香。我们先吃一口馍,等10点多才吃早饭。

起来看到雪不下了,外面的雪世界一片白。雪下了有三四寸厚,我很高兴,吃了馍就到外面打雪仗。去叫堂哥,他穿着一身白,腰上系着麻绳,头上戴着孝帽。已经不哭了,只是眼泡还肿着。听说要打雪仗,就跟着我跑了出来。伯父在身后喊,千万不要到别人家里去,就在后街玩。后街就是我们住的这条街。我们村的街道成“王”字形分布。我们在“十”字街的后面叫后街。后街住着二十几家人,“十”字街住着五六十家,南头还住着三四十家。南头就是“王”字下面那条街。十字街出官,我们村的干部都是十字街的。我们打雪仗本来就在后街,我们好几个小朋友分成两伙玩得很开心。可是我们的队伍不断壮大,来打雪仗的小朋友越来越多,有男有女。后来就分成后街跟十字两部分了,后街的跟十字的对着打。我们虽然人不多可是我们都是勇敢部队,所以十字的部队一直在撤退。他们退我们追,拿着雪团猛力往他们的头上砸。后来十字的人越来越少,我们马上就打到了敌人的老窝,很兴奋。我用很大一团雪照着敌人堆里砸过去,结果把一个女孩砸哭了,我一看是杨慧云。她穿着过年的红花花棉袄,辫子也梳得油光,脸也白净,没有平时上学时的黑鼻涕。我一看到她就脑子嗡的一下,被她的美丽打动了。可是她哭了,而且是被我打哭的,我就很是心疼。我的心既激动又疼痛,很是舒服。不过好景不长,杨慧云的哭声惊动了大人,我以为大人要打我,转身就跑,堂哥他们还笑嘻嘻地为了胜利而沾沾自喜。可是大人根本就没有注意我,他们一下就被堂哥的孝衣吸引了,大吼一声冲过去,几个大人就照着堂哥的脑袋打。一边打一边骂,明义这娃胆子大地很,竟敢穿着丧服往我们十字跑,瞧我们不打断你狗腿!我又返回来,趁大人不注意,一头顶翻一个拉了堂哥就跑,大人一边骂,一边抓起雪往砸我们,哪里砸得着。虽然我们躲过了十字大人的打,回到家里伯父还是揍了堂哥两下,一边揍一边骂,你们俩怂娃跑到哪里去了,刚才叫孝子去外请,死活找不见你人影。我吓得赶紧回家了。回到家,碰上杨立武在我家跟父亲说话,我靠着炉子上烤手,听杨立武说魏忠说了今晚继续开会。我的手红红的,发热。烤着火又觉得发痒,我知道是冻了。母亲看我靠着炉子就骂我,说你身上穿的就不是衣服?过年的衣服崭新,你往那土炉子上蹭?我不管你,今年冬天还是这一身,到时候早早烂了可没穿的。我赶紧又脱了鞋上炕,我妈接着又骂,看你在外面野了一天,饭都不知道吃,身上都弄湿了,和了泥又往我炕上爬,你想把哪儿都弄脏啊!我只好又翻身下了炕,我的鞋里面有雪水,冰得很,我不敢言传,悄悄跑到厨房吃凉馍。看着杨立武跟我父亲吸着烟出来。杨立武看到牲口棚塌了,就说我爹,你也不把那棚修修,牲口不冻?我爹说,就说修,家里没有椽,我正熬煎呢。杨立武说,你看你这人,你队里河滩上不是有小碗粗的树,砍几棵不就行了?我爹说,那是队下的,没法砍。杨立武说,队下种树干啥?不是让人用的?我爹说,再看吧。就把杨立武送了出去。

我村里总是晚上开会,一般我父亲不去,只是一个副队长,没资格。可这一年过了初八以来却天天参加会,说是分的地不少村民有意见,讨论重新丈地。全村一盘棋,丈地又是大事,我父亲就参加了。可是到了晚上父亲并没有去参加会,我妈问,不是说开会,天都黑了你咋还不去呀?父亲说嫂子才老了,咱这热孝,去了落埋怨。母亲就没声了。后半夜,我听见父亲起来跟母亲商量说砍树什么的,我迷迷糊糊没听清。第二天,院子里多了几根椽,刮的白白的,像我的大腿。我知道了父亲昨晚上到河滩砍了几棵树,准备修牲口棚。

2、

牲口棚是在我伯娘发落了之后父亲找了个大工修了的。可是事情并没有那么顺。父亲动工那天,大工在上面忙,父亲在下面忙。魏忠来了,把我父亲叫到一边,小声严厉问是不是偷了队下的树。父亲脸涨得通红,闭着嘴低着头。魏忠一边小声训斥说,你还是个队长呢,怎么能干这事,咹?一边用手指狠狠地指着父亲的头发。你这个队长还是先别当了。椽嘛,你已经动了,你就用了吧,我开个会,说你自己不想干了,你这也没什么光彩的,我就不公开了。你看你,这叫什么,咹?这叫自毁前程!说罢,甩手走了。父亲低着头一声不吭,像是一个犯错的孩子。大工在棚顶上叫,明理!明理!你快点给我递一下泥。父亲才慢吞吞地说,奥,就来。

这个大工是河南人,我们都叫他李师。木工瓦工啥都会,跟他一起进我们村的还有一个铁匠,我们叫张师。都住在南头。他们两个跟我父亲都很相合,人以类聚,性格也都差不多。李师据说是逃难来的,当时一家人一张扁担,扁担两头挑两个孩子,两个大人一边要饭一边走,到了我们村感觉人还好就留了下来。因为跟我父亲关系好,又会手艺,就时不时地送我家个板凳呀什么的,我家有什么了也送给他们家。其实什么也没有。李师干完活,父亲拿出两盒纸烟,李师不接,推搡着说,你这是干啥哩,你这是干啥哩。父亲说,你看看家里也没啥,你拿着我心里稳点。说着就塞到李师的棉袄口袋里。临走,李师笑笑说,明理,魏忠找你说啥哩?我父亲说,队下的事,没啥。李师说,那我就走了,有啥你言传一声我就来。父亲说,少不了麻烦你。

晚上我父亲跟母亲说了椽的事,说了魏忠白天说的那些话。叹着气说,一辈子也没拿过别人个针头线脑,老了老了还背张贼皮。这次砍了队下的几棵树,再加上副队长也干不成了,父亲就整夜郁闷地低着头,默默地抽烟。其实,说道偷,村里的人谁没偷过,大到村里的原来集体时候的电机、磨面机、榨油机、抽水机,小到地里的小麦、玉米、棉花、瓜果梨桃。不说别人,我就偷过魏忠家的西瓜。当时天热,我在地里割猪草,跟我一起的还有杨保国、堂哥、后街放羊的我们叫他“日本人”的魏恩典的儿子魏光民。当时杨保国躺在树荫底下,对我们说,你们快割草,我先歇会。我们就割草去了,草不好找,堂哥很快割满了一背篓,我跟魏光民提着小筐都没割满。等我们回来看杨保国,他的大背篓,早已经满满的了。杨保国正在树荫下睡大觉。我们都很惊讶,不知道他怎么就这么快。杨保国说,跟你们说个巧法,把玉米叶子揪下来很快就是一背篓,上面胡塞几苗草就行了。我们恍然大悟,都说这个法子好,问他揪了谁家的玉米叶子,他怎么都不说。岔开了话头说这么热,咱们吃西瓜去吧。我们就问哪里有西瓜,他说魏忠家的西瓜离这里不远。我们就跟着去了,魏忠家的西瓜地两边都是玉米地,玉米长了一人多高。我们把草篓子先放在远处,爬进玉米地。在玉米地里面观察在瓜庵里面看瓜的魏忠老婆,她不注意的时候我们就顺着瓜地边的玉米地垄慢慢爬着找大西瓜,找到目标就爬着过去用镰刀割断瓜蔓,然后再用镰刀慢慢地把瓜往玉米地里勾着滚。这样我们无声无息地偷了三四个大西瓜。抱着跑到很远的地方,钻进一片玉米地,用脚踩住镰刀把,把西瓜朝着镰刀刃一滚,西瓜就两半了。只有一个西瓜比较熟,其他的都青得很,没法吃。我们分吃了那个西瓜,觉得很甜。吃完又用西瓜皮洗了脸,觉得天一点都不热了。还有一次我跟几个伙伴还偷了“日本人”家里的杏。那是农历五月的一个星期天,我们几个每人持着一杆蝉套子套蝉玩。我们的蝉套子比以前的用马尾巴毛做的先进,是用铁丝扭成圈固定了塑料袋口子,然后再把铁丝缠到竹竿上或木棍上。等看到蝉,慢慢地靠近,然后突然捂住,蝉在塑料袋里面乱飞就是出不去,我们就逮着了。当然也不是那么好逮的,塑料袋目标大,往往没有靠近蝉就飞了。那天到了“日本人”魏恩典家,他家院子地势低,我们骑在墙头上看他家静悄悄的,好像都在睡午觉。我们就用蝉套子套他家杏树上的杏。套了不少,大家在分的时候,不知道谁嫌分的少,就吵起来了,结果魏恩典大吵着要追我们,我们都吓跑了。杏也丢了不少。

魏恩典为什么叫“日本人”我不知道,虽然我回村里也碰上他,但这是绰号不好问,见了别人也能问又总是想不起来。去年见他的时候,他就坐在他门口的石头上,我问他身体好吗。他说老了没啥活头了,每天也就晒晒太阳。我给他抽了纸烟,问他魏光民的情况,他说还那样,给人家出点死力气,和老婆娃娃胡活哩。三十多年前,魏恩典放着一群羊,每天早出晚归,逍遥自在,唱着乱弹。看见我们这些孩子总是嘻嘻哈哈地开玩笑,我们都爱见他。魏恩典的羊有二十多只,都脏兮兮的,浓重的羊膻味不仅仅在羊身上,也在他的身上,在他老婆的身上,在他孩子身上,在他全家人的身上,在他家的院子里,在他家的屋子里。可我们愿意顶着恶心的羊膻味跟这个低矮的总是胡子拉碴的木讷的男人以及他的孩子呆在一起,我们用土疙瘩砸他的羊他都不骂我们,我们叫他“日本人”他也不骂我们。要知道那时候就是叫大人的名字都相当于是在骂人,可我们叫了魏恩典的绰号他都不骂我们,我就觉得他很好。他家里总是有几本早已翻得破旧的小人书,这是吸引我的关键所在,我最喜欢看小人书,喜欢听魏光民的奶奶讲牛郎织女、八仙过海。有一次,我听的时间长了,就睡着了,那晚我没有回家就睡在魏光民家里,跟魏光民睡在一个被窝。魏恩典的羊年底大部分就被杀了,是邻村的老刘杀的,老刘杀猪也杀羊和牛,可我就见过他杀羊,因为杀猪基本上都是我们本村人自己杀。杀牛很少,除非牛老了,或者得了什么病才会被杀掉,我没见过杀牛。杀猪最有意思,只要不是我养的猪,杀的时候我都看。虽然都说“杀猪杀尾巴——各有各的办法,可我看到的杀猪都是先往猪脖子上一捅,猪在嚎叫中咽了气,血也就放的差不多了,放血的时候,拿盆子在猪脖子下面接了血,——加了盐放在温水中做的血块很好吃。然后杀猪的就用打气筒从猪蹄上给猪打气,打得猪肚子滚圆滚圆的,然后把猪放进滚烫的一大杀猪锅开水中烫。也不用心疼,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一边烫一边翻腾它,趁着这股子热劲,拿了兰炭赶紧给它褪毛。这个时候你就可以看出来不管是白猪黑猪,经过褪毛就都一样了。我们村的老张,就是河南的铁匠张师,经常杀猪,他身体高大,面色紫红,杀起猪来威风凛凛,我们看得也心惊肉跳。一般的肥猪200多斤重,杀猪的得两个人抬起来才能挂在两颗树之间的横杆上,可是张师一个人很轻松就挂了起来,他嗐地一声一手提钩,一手抱猪,白光一闪,猪就稳稳地挂在了上面,然后拿出他的尖刀肢解。这是细活,张师干得很慢。也不是慢,是看起来很慢,每一刀都有板有眼。杀完猪,猪的各个部分都码放的很整齐。大家都想让张师杀猪,可是张师杀猪要钱,杀头猪要一块钱,其他跟别的杀猪的一样,也拿一条猪腿,一颗猪心。多一块钱,找张师杀猪的人就少了。张师打铁也打得好,一个耙齿,一把镰刀,一个锄头打得都很精致,而且在小指甲盖大的框里有个“张”字。张师打铁就跟他儿子张小宝两个人。张师拿着小锤,小宝拿着大锤,在喷着火焰的火炉旁咚当咚当地打得热火朝天。我还帮着拉过风箱呢。那个风箱大,拉杆比我家的风箱拉杆长了一倍还多,我拉的时候得小跑步,累得满头大汗,小宝他爹还说我不行让小宝拉。小宝十五了,不念书都好几年了,整天除了打铁就是打架。个头比一般孩子高很多,也很壮,南头的孩子里他是打架王。

说起打架,我们其实大都是玩。两个孩子见面,说咱们绊跤吧,就开始绊跤。孩子多了也分作两拨绊跤,就是团队竞技模式,或者乱绊,逮着谁就是谁,就是个人竞技模式。所以打架王就是摔跤冠军的意思。张小宝人高马大,力气无穷,是打架王不稀奇。我们后街的魏蛋蛋人瘦瘦的,又矮个子,却也是摔跤王,而且每次跟张小宝绊跤都赢,就很是奇怪。他完全靠的是巧劲,一个绊子就把别人摔在了地上,我们往往看都没看请,更不要说学了。我也照着他说的法子绊跤,就不行。后来想想可能就是太慢了,魏蛋蛋动作极其利索,绊跤的时候根本不用想动作就做了。我们就差远了,脑子死板,想了哪个动作就硬来,明明对手已经防备了你的这个绊子,还是一个劲儿地绊,徒劳无功地重复一个动作很容易让对手抓住破绽。魏蛋蛋完全不同,一个动作没有奏效马上就换了动作,这中间根本就不用考虑,他就像是一个职业的绊跤手,而我们都是业余的,所以无论是南头的打架王还是十字的打架王,绊跤都不是他的对手。也有很多这样的情况,刚开始仅仅是绊跤,仅仅是娱乐,仅仅是因为对方一句话,就可能把游戏升级成为真正的打架,这时候魏蛋蛋就不行了,张小宝要狠得多,打起架来能拼命,本来他就厉害,一旦变了脸,大家更怕他。我就记得好几次,魏蛋蛋绊跤赢了结果却被张小宝打得个鼻青脸肿,含着眼泪回家去了。魏蛋蛋家里弟兄五个,他是老小,他的四个哥哥个头也都不高,瘦瘦的跟他长得差不多,虽然岁数大却打起来未必能打得过张小宝。其实就算打得过,他哥哥们也不会为他复仇,因为他哥哥们根本就不爱见他。原因是他的父母最疼他一个,其他四个根本就不管不问。吃饭了总是在门外喊叫,蛋蛋吃饭,蛋蛋吃饭,四个哥哥听到喊声赶快跑回去了,蛋蛋不回去他们也吃不上。蛋蛋如果听见了,回去吃饭,就不用管他的哥哥们在不在。有好吃的好喝的,全是留给蛋蛋的,其他几个见也见不到,更不用说吃喝了。蛋蛋家里儿子多,我家里是女儿多,我三个姐姐,家里人也只疼我一个,所以跟蛋蛋有很多共同语言,也经常去他家里玩。但我并不喜欢他的父母,因为他家里太干净。一个农民家里,孩子整天都浑身带刺似的乱跑乱窜,田里,院里都是土,家里肯定也都是土,所以说村里人土里土气的,就是人从里到外全是土。可是蛋蛋家里偏偏很干净。这就让人很痛苦,他妈把家里收拾得非常干净,面瓦瓮擦得亮光,炕席上一尘不染,就是他家的土炉子上也抹了层洋灰,总是擦的光光的。我们一到了蛋蛋家,就手没处放,脚没处藏的,眼望着蛋蛋妈穿的干净的碎花布袄,看着她梳得油光的头发,见了她看我们的斜眼后面不屑的余光,我们马上就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所以我虽然最喜欢跟蛋蛋说话,但是我每次到他家里玩,总是感觉拘束到浑身不自在。蛋蛋脑子好,学习不好,很会算账,打算盘也打得好,除了会计杨立武,就属蛋蛋了。蛋蛋比我大两岁,上初中的时候就不念书了,整天在河里面捞沙,捞一车沙三块钱,河里的阳光最毒,所以蛋蛋就被晒得很黑。

夏天,村边的小河就是我们这些孩子的天堂。现在我每次回家看到干枯的河床,看到堆满河床的垃圾,很难与许多年前的那条清可见底的小河水联系起来。那时候的夏天里,女人在河里洗衣服,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在小河里嬉戏。如果不下雨,我们就在河里一直捉鱼捉虾,游水打架,整个暑假我们几乎每天都泡在河水里,顶着刺目耀眼的阳光,我们往往从早晨一直玩到天黑,忘了吃饭。但是下雨后,父母们坚决不让孩子去河里了,洪水涌来波涛滚滚,小河马上变得狰狞疯狂,泥水卷着杂草小树,卷着少量庄稼苗泥沙俱下,把河岸上的黄土都冲了下来。我站在岸边心惊胆战,抓着大人的手瑟瑟发抖。有一次,水性最好的魏光民发现河里飘着好几个大西瓜,想要下河去,刚说出来就被他父亲魏恩典扇了两巴掌。我登时心里咯噔一下,因为我从没有见他发过火,总是和蔼的魏恩典那天脸上阴云密布很是可怕。这样的洪水不多见,我也就见过两次比较大的洪水。虽然洪水的时候小孩不让下河里,可大人们却有胆子大的,看见西瓜滚滚在洪流中,魏光民被他爹打了两巴掌不说再去了。可是我们都看见张师脱光衣服“噗通”一声游向了那群西瓜,我们都以为他会捞那几个西瓜,可是我们看到张师也就是张小宝他爹抱住了西瓜旁边的一根粗椽,抱住粗椽后往对岸游。大浪中张师时隐时现,我们都大张着嘴看傻了眼,经过几个翻滚张师有惊无险地游到了对岸,我们才慢慢地长出一口气。然后大人们都艳羡地讨论那根椽,说比檩条都粗,说不定可以做大梁。这时候再看见有粗椽子冲下来,就有大人跃跃欲试,有老婆在跟前的就大声骂,我都不眼热人家张师那根椽,你眼热张师的那根椽,你可有人家的那身子骨吗?于是大家哄笑,哄笑后好像洪水也小了。河面上空只有洪水带来的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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