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闹许久，恋恋不舍离开浴室，穿衣下楼用餐。我电话给月奴，告诉她章小蕙到了孤岛区，让她转告张娜拉。月奴询问情况，我絮絮叨叨说着，却发现章小蕙面露不娱之色，敷衍几句，提前结束了通话。
我笑道：“怎么，吃醋啦！”
章小蕙冷冷地道：“醋是什么东西？我为何要吃。这菜不适合我，不吃了。”
我本想取笑，但见她怒发冲冠的模样，生生把话吞入腹中。我道：“不合适就重上，总有合适你的食物。”
章小蕙道：“雪花牛排，你有吗？”
我拍拍手，服务员进来躬身静立，我道：“一份五分熟的雪花牛排。”
服务员出去，章小蕙道：“我又不想吃牛排了。”
我啐道：“你这丫头，就会折磨人。”
章小蕙不理睬我，望着满桌子的菜感叹道：“世界上还有许多人在挨饿，我们却这样浪费粮食，太不应该了。你就别抽烟了，赶紧吃。”
我不禁大笑，阴阳怪气地道：“谁点的雪花牛排。唉！她终于知道有人还在忍饥挨饿，终于良心发现了。”
章小蕙不支声不反驳，专心吃菜。她别扭地挥舞筷子，用力插入食物抬起送入口中咀嚼，觉得好吃微微一笑，不好就眉头紧锁，看的我直笑。我按熄手中的烟头，拿起筷子大吃特吃，爽利自然，看得她目瞪口呆。不久，雪花牛排上桌，她拿起刀切下一块，叉入口中一嚼赞道：“不错，有那么一点点味道。”
我道：“牛排是你的，剩下的我尽量消灭。否则，非洲的孩子会看着我们大哭，到时候谁也别想睡。”
章小蕙笑了，说道：“任鬼，你很可爱！”
“什么话？”我心想自己三十几岁的人，可爱个屁，可恨倒差不多。算了算了，她的中文就那么点水平，懒得与之计较。
用毕晚餐，返回房间取了行李，驾车离开忘忧酒店，去孤岛区的夜市闲逛。她拉着我到处乱窜，看见没见过的东西就买，遇到没吃过的东西就吃。我成了她的佣人，拿着大包小包的物品奔走。逛完完夜市，直接去云水岸小区。
进门之后，我迅速收拾客厅，将顾妍遗留之物塞入垃圾袋。章小蕙看见不置一词，兴致勃勃地参观别墅。这就是西方人的优点，绝不过问他人的隐私。整理好客厅卧室，觉得腰酸腿痛，坐下喝水抽烟。章小蕙从楼上下来，一把抢了我的烟坐在沙发的扶手上，高跷二郎腿，迷醉似地吞吐烟雾。烟雾层层扩展，蚕纱般的笼罩着她的身体，令我想起一位著名摄影师的摄影佳作。
一个身穿黑色短裙的妖冶美女，置身于禁闭幽深的房间。她坐在黑色的椅子，修长的双腿缠绕柔顺而下，手里夹着烟卷，细长的烟雾直线上升。画面优美诡异，冷艳惊魂，有一种夺人心魄的美。章小蕙所摆的造型跟照片如出一辙，却比照片中的女子更美。我起身指着她道：“保持姿势，我来拍照。”她笑了，咬着嘴唇痴痴发笑。
我从橱柜取出相机连拍了几张，章小蕙美腿互换，手肘支在沙发背上，腰身后倾胸部凸出，高仰脖颈面若寒霜，金色长发瀑布般地下泄，美轮美奂，所谪仙临世，美憾凡尘。我高举相机，变换角度不停按下快门。她摆造型，我负责拍摄，配合得天衣无缝。也许是累了，她懒懒伸腰，坐在我的膝盖，拿过相机查看，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情。夜已深了，月亮睡了，我打了一个哈欠，拉着章小蕙的手上楼睡觉。
章小蕙在孤岛区总共待了五天，然后搭乘早班飞机去上海，转机之后回国。她并不想就此离去，却又必须回去上学，否则学籍不保。机场大厅内，我们紧紧拥抱，直至登机的提示声再次响起。她在我的额头重重一吻，淡蓝色的眸子凝结着露水，动情地道：“我的爱人，我会想你的，再见。”说完，放手转身远去。
我大声说道：“我会去温哥华找你。”
章小蕙回头嫣然一笑，挥手消失在茫茫人海里。我久久凝望飞机消失的方向，心陡然空了。
半个月之后，张希被任命为孤岛区土地局的副局长。与此同时，无数的任命书雪花般飘落，去了应该去的地方。何俊，省委组织部下发批复意见，同意市委的提名，被任命为孤岛区的区长。我不知道孟轲得知此消息，心情会如何？高兴还是难过，或是无动于衷。杨彬，省委组织部下发批复意见，同意市委的提名，被任命为了孤岛区的副区长。王伟的小舅子成了安监局的局长，戴伟国妹夫成了区经化委的主任，蒋纬国的小三成了监察局副局长，侄儿子勇夺将军镇的党委书记，邓健的干妹妹成了区安监局的副局长。
至于阿忆的老公，在我不懈地运作之下，接替戴维国妹夫的职位，成为了区发改局的副局长。人是否升迁，不在于他的智商，不在于他的能力，而在于他所处的圈子。有人黯然离场，并非他蠢如牛马，智商底下，工作失误，而是因为他跟错了组织。这就是规则，残酷冷漠，不讲道义。同时，也合乎人类发展的规律，人性化十足。马克思老人家说，人是社会性的动物，此乃真理也。人失去组织的庇护，就成为自然界最为可怜的生物，早就其他物种绝灭了。
组织就是一张看不见的巨大蛛网，通过密密麻麻的的丝线将人网络其中，结成共同的利益群落，无情地占有稀缺的资源，构成人类最为夯实的政治图谱。细细的蛛丝貌似坚不可摧，然而一旦外力将其中的某根摧毁，整个蛛网便会轰然坠落，化为尘土。
鸟儿曾反复劝说我不要身陷蛛网，背其桎梏灵魂，进而散失人之所以为人的自由，彻底沦落为麻木不仁的机械。我却对她的苦口良言置若罔闻，执意成为蛛网中的一根细丝，一个节点，一个虚拟的器物，最终变成了卑微的器皿。
我不挺的犯错，且罪不可赦，未来定会受到历史的正义审批。但是，那一天或许非常之遥远，因为历史从来不是人民书写的，而是由掌控权利机器的人歪曲杜撰成册的。制度是我们的庇护所，我们是它忠诚的走狗，为了维持庞大邪恶的机器，不惜去压榨，去征伐，去占有，直到制度承受不住愤怒，然后轰然倒塌，彻底毁灭。在这颗美丽的星球上，人类不是不想创造大同世界，也不是没有能力去创造，而是不想去创造。因为人类本性自私，一旦天下大同，特权就终结了。所有，大同难以实现。
某天，蒋涵突然打电话给我，说道：“任鬼，公司决定派出谈判组到孤岛区，与YX市市政府进行谈判。”
我一惊，问道：“谁带队。”
蒋涵道：“具体人选尚未确定，不过听叶总的意思，规格可能会很高。”
我道：“人数，时间呢？”
蒋涵道：“人数未定，时间估计快了。”
我道：“谢谢。”
蒋涵忧伤地道：“任鬼，我觉得自己过得很累很累。”
“下来孤岛区，我会让你不累。”我淡然地道，要比邀请多年未见的老友。
蒋涵犹豫沉默，许久不曾言语，满腹心酸的样子。我按捺不住，问道：“你有心事？说吧！我也许能为你解忧。”
“我的心事无人能解，但还是要谢谢你。”蒋涵叹息，声音犹如幽怨的风，轻轻扫过我的脸，然后飘向旷野，摇曳枯萎的草。
我没道理的忧伤，淡淡地道：“一个人在黑夜里生活会很寂寞的，下来我陪你到处走走，聊聊天，心就不孤独了。”
“我会考虑你的建议，想通了便下来寻你。”蒋涵保持忧伤，继续在自己的地狱里挣扎。她不想与我分享，那谁也进不了她的世界。
我骤然感到无奈，作为朋友的无奈。“好吧！我能等，反正时间很多。”我不再劝说，心病还需心药治，就让她独自去寻找药方吧。
“谢谢！我还有事，挂了。”她告辞结束通话，我站在窗户前望着城市，天空明亮，但我的世界正在下雨。伫立片刻，权衡利弊之后，我抓起办公室的电话，拨通水红潮的电话，如实汇报此事。
水红潮不相信地道：“消息准确吗？”
“准确。”我犹豫一会儿，背信弃义地道，“叶大伟曾经来过孤岛区，实地考察过落水潭项目。”
水红潮不语，沉思之后说道：“这并非坏事，总之要谈，跟谁谈都一样，关键是价钱要公道，否则难于达成协议。小子，这事你处理的很好，以后有消息提前通知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还有事，挂了。”
我放下电话，坐下拿过一叠资料，细细审阅起来。自经济刺激计划公布后，区里上马的项目很多，权贵们争相抢食专项资金。欲要项目顺利通过，我成为他们抢钱路上最为恐怖的拦路虎。于是，某些人想方设法地腐化堕落我。可惜，金钱美色对我而言用处不大。我处理的方式简洁明了，除了无法开罪的关系户，其他的一律按程序处理。我累了，想安静的生活。
蒋涵的情报非常准确，三日之后，泛海控股的投资团队抵达孤岛区，旋即与市政府展开了谈判。带队之人为泛海控股的首席执行官李维，首席财务官石玉伟，席执行运营官王一凡，财务总监吴毅，加上另外的五个高管，整容空前绝后，异常强大。市政府则由戴维国、江南两位副市长亲自挂帅，以及另外的五个副厅级领导组成的工作组与之周旋。
于私，我愿意与泛海控股的人会面，并尽地主之谊；于公，我只能进而远之，依据相关制度回避。于是，我两不相帮，静观其变。
谈判起初比较顺利，但稍后意外出现，一家名日联合控股的浙系地产公司横空出现，并派出谈判团与泛海控股展开竞争。联合控股将投资标的金额陡然提高了一层，且表示愿意多投入三亿远，对落水潭周边的道路进行免费改造。面对如此优厚的条件，市政府彻底转向了联合控股，单方面终止与泛海控股的谈判。叶大伟心急上火，立即奔赴孤岛区，要求与水红潮见面，商谈投资的相关事宜。水红潮答应与之相见，并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下午三点，月朦胧山庄，二人在会客室展开了秘密谈判。我和付俊在屋外等候，聊天打发时间。心理上来讲，我倾向于把落水潭项目交给泛海控股开发，毕竟我的身份摆着那里。我从侧面暗示过水红潮，可惜碰了软钉子，他的态度倾向于联合控股。谈判持续整整三个小时，夕阳西峡之时，二人微笑着走出会客室，从他们的表情猜不出谈判的结局。二人好似多年未见的老友，谈笑风生地用完晚餐，叶大伟寒暄几句告辞离开。
人走茶凉，水红潮面色陡然阴冷，直接摔盘子，高声诅咒叶大伟。我立刻明白了谈判的结局，叶大伟赢得轻松，水红潮输得悲惨。从他歹毒的语言，我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就在相会的前几分钟，水红潮忽然接到********秦军的电话。
秦军委婉地劝说水红潮，YX市旧城改造项目事关民生大计，事关全省的经济发展，要有大局意识，切不可为了眼前的利益，而罔顾人民的利益。故而，招商引资的过程中，希望水红潮优先考虑本省的企业，给予必要的优惠政策，因为失去本省企业的支持，我们的经济建设便会黯然失色，奋斗目标就会落空，望其三思而后行。
隐晦的表面立场之后，秦军结束通话。水红潮瞬间明白，落水潭项目必须交给叶大伟开发，他已然没了退路。水红潮骂声不绝，我静静聆听，垂头丧气不敢多嘴。这时候，老丈人的红颜知己邱月涵进了包厢。我喊声邱姨，她微笑颌首，蹲下收拾地上的碎片，小心放入垃圾箱。完了，她对水红潮温柔地道：“骂够了没有？”
“没有。”水红潮脸红脖子粗，咬牙切齿骂道：“该死叶大伟，用********来压我。妈的巴子，老子跟他没玩。”
邱月涵抱怨道：“再生气，血压又高了。”
水红潮突然想起了我，指着我的鼻子咆哮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给我滚出去。”
我默默无言出了包厢，熊熊烈火焚烧着身体，却无从发泄，狠狠攥着了拳头。邱月寒追了上来，喘气说道：“任鬼，你走得可真快。我，我送你一程。”
“不用了，邱姨，我没事。”我苦涩地道：“你去照顾我爸吧！他心里难受。”
邱月寒啐道：“他就那牛脾气，此刻正在气头上，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发泄完了，气一顺便好了。走吧！陪邱姨散步。”
夜幕慢慢铺开，天地间灰暗晦涩。我们沿着高低不平的小径并肩前行，树木高大稠密，头顶传来鸟儿们欢乐的啼叫之声。我闻着邱月涵清淡的香味，胸腔的火气慢慢泯灭。邱月涵浅浅而叹，声音轻的好比林间的薄雾。她斜眼望着我道：“其实，他挺难的，你要理解。”
我笑道：“秋姨，我没有生气。”
邱月涵感动地颌首，然后会心一笑，步履轻快起来。她望着空濛的森林，侃侃而谈，说道：“这么多年来，他一个人在奋斗。从小到大，老爷子的心思就花在了其他儿子的身上，对他不管不问，鲜有照拂。他呀！为了争回这口气，不知糟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方有今日的成就。老爷子终于认可了，但对他来说没有一点帮助。老爷子退休了，没有能力帮助他。兄弟之间的地位差距大了，情谊也就淡了。每次他一提升迁之事，他大哥就拿岁数说事，最后不了了之。我常劝他知足，该放下时须得放下，可他总不听进去。有机会，你也帮我劝劝他。”
我怔怔望着邱月涵，在她身上看到了鸟儿的影子，敬仰顿生，问了一个极其白痴的问题。我问道：“邱姨，你后悔过吗？”
邱月寒理理头发笑了，眼睛灿若星辰，反问道：“月奴跟了你，她有没有后悔？”
我感慨道：“不知道，我没问过她。”
“傻孩子，”邱月涵以长辈的语气说道，“爱了，还会后悔吗？诚然，年轻的时候总会幻想，巴望着他早点将我娶进家门，望呀盼呀等呀，结果到了这把年纪，人老心也老了，也不会奢望了，反倒觉得现在挺好的。真正相爱之人，哪里需要那一纸文书。”
我真诚地道：“邱姨，你很伟大。”
邱月寒格格娇笑，然后以平淡的口吻说道：“我啊！一个破坏了别人婚姻的女人，用今天流行的话说就是个小三，且还未上位，做人非常之失败，能说伟大吗？月奴，肯定恨我吧！”
我如实相告：“她曾提起过你，却不怎么恨你，反而觉得你很可怜。”
邱月寒眼睛愈发明亮，无限伤感地道：“是很可怜。”说罢沉默，轻悠悠迈着步子，望着厚厚的云层道，“男女之间的爱恨纠葛，月奴比我们看得都淡，不然也不会远渡重洋，去北国受那凄风苦雨的罪。对于她而言，与其看着我们痛苦，还不如远行的好，眼不见心不烦嘛。任鬼，月奴是个好女孩，希望你好好珍惜。别等到失去的刹那，方才醒悟，那可于事无补了。我们老辈走过的邪路，你们年轻人就别再走下去了。”
“明白，”我感激地望着秋姨，喃喃自语道，“我会回去陪她的，一定会去。”
不知不觉到了停车场，邱月涵挥手道别，转身返回山庄。我望着她孤独萧索背影怅然若失，悲戚惆怅，其话犹在耳畔，字字清晰，令人惊醒。我想她说得对，结束未必是坏事，回到月奴身边，人生或许会更好。
在某些人的眼里，我或许是一只两面三刀的狗，但我自认为自己不是狗，而是一头凶残冷酷的狼。之所以收敛尖利的犬牙，是因为某些人尚未触及到我恪守的底线。一旦触及，我必将之撕碎。脚下的城市越来越大，向大地无休止地蔓延，好像永远不会停止增长似的。就像追求美丽的女人，斥巨资让自己的脸蛋越来越漂亮，胸部越来越浑圆，屁股越来越结实，还是无法满足自己变态的邪念。这是一个理想空前繁荣的年代，媒体反复对普通人施加心理暗示，我们要努力奋斗，拼搏创新，以实现自己的梦想。梦想之花，根植于贪欲的土壤。因此，这也是一个贪欲空前繁荣的年代。城市大了，同时也空了。美女多了，同时也伪劣了。梦想越来越近了，人都没了心肺，这理想还有意义吗？
之后的日子，泛海控股以不到二十六亿的价格拿下了落水潭城市综合体改造项目。再之后，我与水红潮的联系渐渐少了。
手机的铃声让我重归繁华混乱的世界。在此之前，我推掉了无数的饭局。王伟的，戴伟国的，蒋耀华的，还有邓健的……，当然这其中也包括张希和阿忆的。张希请不动我，就指使顾妍打电话给我，他终于聪明了，也变得无耻了。顾妍求我给张希个面子，过去用餐。我的回答是没空，改天可成？她祭出了杀手锏，说想我了，然后挂了电话。我不是不想见顾妍，而是不敢去见。我赫然发现自己老了，心好比衰老的时钟，走不动了。手机又想了，终于看见我希望见到的号码。蒋涵，她的人和心都离我很远，故可以与之交流。
“任鬼，你在哪里？”蒋涵俏皮地道，内心盛满了阳光，我嗅到了温暖的气息。
我笑道：“地之上，云之下。”
“喔！”蒋涵并未笑，反而严肃地道：“形容一下感受，我很想聆听。”
“除了猛烈的风和厚厚的云，以及自己之外，还有彻骨的寒冷与孤寂。仿佛《天空之城》里的男女主人翁，在缥缈的云端飞行。”我锦上添花，加上一句，“还有你飘渺的声音。”
蒋涵道：“这么煽情，我都快要哭了。对你而言，我有那么远吗？”
“并非是你远，乃是世界离我很远。”
蒋涵扑哧笑了，说道：“我距离你并不是很远。此刻，我就在你的脚下，抬头仰望高高在上的你。”
我起身去到窗户前，纵目审视脚下的世界。方形区域内，绿树成荫，车辆行人不停移动，却为找到她的踪迹。扩大搜索范围，波光粼粼的人工湖，成片成片的荷叶遮天蔽日，随风摇曳身躯。巡视一周，还是找不到她的踪迹。蒋涵问道：“为何沉默，难道不想见我。”
“我在满世界的寻找你，结果徒然无功。看来，得细细查找。”我掐断通话，出门与老周交代几句下楼。扫视停车场，没有找到省城牌照的车辆。跑出大门左顾右盼，凝目细细搜索每一寸土地，仍旧一无所获。暮然回首，却瞅见树荫底之下，停放着一辆深红色的保时捷卡宴。车旁，蒋涵笑语嫣然地望着我，如同湖中摇曳生姿的荷花，格外的妖冶动人。她摘下墨镜，泉水般地道：“我看着你满世界地寻我，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是吗？”我移步向前，细细打量着一身淡雅的她。白色的围巾，淡蓝色的风衣，浅灰色的裤子，以及褐色的高筒皮鞋。蒋涵悠然转圈，问道：“还过得去吗？”
我由衷赞叹；“美若天仙。”
蒋涵嘴角抹过安详的弧度，就算是笑，也笑得典雅。她淡淡地道：“我老了，没人要了。”
“真没人要。”我故作惊奇，绕着她转圈，砸嘴说道，“我要，就怕你不愿意。”
此时正是下班放学的高峰期，一群小学生迅速穿过我们奔向远方，好比无数花花绿绿的蝴蝶。成年人则奇怪地望着我们，心想这对恋人下班不回家，站在人群里耍酷，脑子有毛病。
蒋涵仰望蓝天深思，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黯然说道：“你的话一点都不浪漫，反而是人生的重大课题，你得给我时间考虑。”
“不用考虑了，又不是看财务报表。”我笑着握住她的手，凝视着她湖水般的眸子说道，“红颜，加上知己二字，条件足够，何须忧虑。上车，我带你去游山玩水，逍遥忘忧。”
蒋涵眼睛明亮起来，把钥匙递给我，说道，“你来开车。”
“成。”我松开她的柔荑，接过钥匙钻入驾驶席。一股极淡的茉莉花的香味弥漫在车厢里，人若置身于春天的季节，看见成片的蝴蝶。蒋涵优雅而坐，轻轻关闭车门。启动引擎，向左微打方向，轻点油门融入熙攘的车流。道路梗阻，心却通畅。蒋涵按下音响的启动键，叮叮咚咚的音乐静静飘荡。我侧耳倾听，却辨不出钢琴曲的名字，扭头询问蒋涵。她道：“肖邦，降e大调小夜曲。”
“动听，深奥。”我点评道。
蒋涵沉醉地道：“用心感受，冥思冥想，就能看到你所希望的世界。”
“是吗！我试试看。”我道。
蒋涵和着旋律，轻轻哼吟，声音悦耳干净。听着听着，愈发觉的旋律熟悉，泉水般的节律从心灵深处喷涌而来。我附和着蒋涵，浅唱低吟。蒋涵讶异相望，手指敲打玻璃，节奏明快，很是动听。曲子结束，我微微叹息。蒋涵道：“任鬼，怎么了？”
我道：“我听过这首曲子。”
蒋涵道：“何时，何地，与谁共享。”
我悠悠而道：“很久，月亮山，鸟儿弹奏。”
蒋涵眼睛湿润，温柔地道：“失去的终将失去，回味只会平添苦楚。你要向前看，向前不停地走，心才不会困顿。”
我道：“你说你自己吗？”
“嗯！”蒋涵干脆承认，接着说道，“你同样如此，人都有脆弱的时候。”说完，她突兀闭嘴，眺望前方的通衢大道，一脸神伤。
我问道：“想起谁了，那般的痴情。”
蒋涵忧郁地笑，然后说道：“一个故人，一段往事。”
“逝去的，还是即将要逝去的。”右转进入辅路，两旁树木盎然，夹角的空地上是一片金黄色的菊花。进入高速，速度陡然飙升。
蒋涵道：“即为故人，皆是往事，没有爱恨，何言逝去。”
我道：“既为故人，何必思量。”
蒋涵笑了，笑得很美。她用手理理秀发，掏出一支烟点燃，取出躬身而来，轻轻放入我的嘴角。我大呼小叫，“香啊！真是香。”蒋涵眉眼舒展，侧身靠着车门凝视我。少顷，她道：“这是调情么？”
“没有，这叫情调。”我强调道。
“都一样，但我心早死了，你别在梦里迷醉。”蒋涵悠然而道，目光不曾移动半分。“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我把烟递给她，得瑟地道，“cctv的广告语。”
蒋涵优雅而吸，撮嘴吐出烟圈，感慨道：“我不会在车里抽烟的，为你却破戒了，这很不好，得纠正过来。”
我道：“原因很简单，我让你心烦意乱了。”
“心烦是有的，意乱谈不上。”
“你确定。”
“确定。”
“问题严重了，莫不是爱上我了。”我鸣笛不停的超车，享受贴地飞行带来的快感。蒋涵扑哧笑了，指着我咳嗽不止。我关切地道：“没事吧！说说而已，切莫当着。”
“你是在大陆唯一的朋友，同时也是我见过脸皮最厚的男人。”蒋涵抚着胸口，眉梢拧成颇赋质感的细线，浅声感叹道。
我大言不惭地道：“我很荣幸，能与港台人士做朋友。你很漂亮，就像维多利亚海湾上空的薄雾，所以我的脸皮自然变厚，想伸手触摸一下。”
“我很喜欢你煽情骗女人时的样子，语言瑰丽，神态安详，让人心醉神迷。”她笑盈盈丢弃烟头，开窗透气。能得到知性美女如此之高的评价，我更加得意，嘴角上翘，灵魂在歌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