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阳光摄入,闪着的斑驳一角,唤醒了我与她星星点点的生活,仿佛,她仍在我身边。
上锁抽屉的锁口已锈迹斑斑,开锁的钥匙塞在书柜最底下,很久很久没敢去摸了。一打开就不禁哭得不可节制,真的很想很想她。
她离开我们好像已经四年了,大家从一看见有关她的点点滴滴就泪如雨下,变得每每谈及她,都感慨着,她还在该多好。
人总是等到失去,才懂得珍惜。
我也是等到失去才明白我有多爱她。
别说牙牙学语了,因为妈妈生下我的时候才刚过二十一岁,最是打拼的时候,坐完月子就急急忙忙爬下床,开始她新的人生。
当然,也急急忙忙离开我。
是奶奶,毫不犹豫把我抱紧,拉扯我长大。那时候的她还很年轻,算着算着,也估摸着年近五十吧。一个女人,带着总共四个孩子。
年小的记忆,早就模糊的不得了。
那时候小学还在一个破破烂烂的旧校区,放学之际,最火爆的一定是人群都蜂拥而至的唯一一间小卖部。
人山人海,但推着自行车的她每次都能一眼就找出我们。
“阿樾,过来这里。这么多人别乱跑哈,我去看看你哥哥在哪里。”
我牵着她的手,手很大,真的很有安全感。我伸着脖子望奶奶,别的印象不多了,只记得奶奶很高很高,比别的女子高太多,也比别人壮出不少。
还有,奶奶从不是一个温柔的人。
一年之后,我搬到了新校区,新旧校区之间,路程只差两分钟,只是再也没见过人群里有她。问爸爸妈妈他们都说小孩子不能乱问大人的事。
家里那把奶奶每日都会小息的摇椅,只剩下了风轻轻将它摇缀。
再见到奶奶,她坐着轮椅,浑身满是水泡,瘦了很多很多。
“她怎么了?”
他们都告诉我奶奶没事。
那时候我十岁了,但我知道,怎么可能是没事,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扑倒在床边,不知道在怨恨什么,哭得肩膀都一抖一抖的。
奶奶在家的日子,整个世界都充斥着药的味道,她要吃很多很多药,过一会儿就要记得吃药,她连大小便都要在轮椅上解决,水泡疼的很难受。
每天为她消毒的人是我,每次我忍着泪水问她,奶奶疼不疼……
“有点疼吧,你轻点就不疼了。”
我失语了。
“本来以为,要等你们长大我才可以享受被你们照顾的快乐,没想到这么快呀。”
“奶奶,我长大了。”
泪水眼里打框。
癌症的药有着谜一般的副作用,再难受她也没有喊过苦,却总是喃喃自语,说什么不该在孩子们还小的时候拖累他们发展……
我躲在门边,不敢哭出声。
最后一次看见神智清晰的她,是在医院的住院部,她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了,拉着我很温柔很温柔地讲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你两岁的时候啊,我不小心把你给弄丢了,那时候怕的呀都不敢让人告诉你爸爸。好在你一直这么聪明,不哭不闹也没被人拐了去。”
这是2016年过年的时候,这一年尤其冷,南方故乡的小城镇难遇的飘下了细细碎碎的雪花,还没来得及积够小小的一层,只单单飘落,就在空中被融化,转瞬即逝。
我赶上了她的最后一面,只是她好像不能说话了。
“奶奶,我是阿樾啊。”
她只是抽搐着咿咿呀呀,像个孩子,像她刚把我抱回来的时候,是个天使,是我永远的天使。
她闭上眼睛了,什么话也留不下。
我跪在她逐渐冰冷的身躯前,也说不出什么话。
爷爷伤心得把摇椅收了回去,把墙壁上的结婚照收了回去。我第一次看见,全家十几个人,无论大小,都露出一样的神情。
爱她,太爱她了。
她走的时候,是湿漉漉的清明时节,习俗上,窗边总会挂上一两枝柳枝,每当新一年柳枝挂上的时候,都会忍俊不禁地想起她。
生活里的所有,都充斥着有她的气息,仿佛她真的还在摇椅上小息,仿佛她真的还可以牵着我的手让我别乱跑……
我知道,她一直在,永远在。
那个生锈的抽屉里,是我写给她所有的信,是我偷偷藏起的对她所有的爱与思念,只是永远没有机会寄出去。
但我相信,不论她在哪里,一定都会看见的。
她是女强人,比谁都要厉害。
也比谁都要柔软。
向生活奔跑着的我,脑海里她的样子被时光磨砂得不清不楚,拗不过时光的速度,但我没有输,毕竟,时光也拗不过爱。
曙光来了又去,年年消逝,只有爱永不逝。
——樾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