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叔,我们去找找吧。”冷月他们等了整整一夜。
到了现在就不用想了,也知道哑婆婆肯定出事了,下那么大雨,是死是活呢……
天还没亮,屋外刚刚看得清个轮廓。冷月他们三人就出院子急急去村子里找人,挨家挨户问了一圈都说没看见哑婆婆。
这里,终于有一户人家的大婶说,看见哑婆婆大雨前拎着水桶去河边了。
不好!冷月下意识地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冷月他们三人又急急往河边赶去。
大雨过后,河水涨了很多,河流四处汇入了山上流下的山洪,把一条小河变成了一条汹涌澎湃的大江。
冷月沿着河岸,找到了一只水桶,这是她们家水桶,冷月认识。
冷月捏着水桶,望向江水奔腾着向下流流去。
“我们再往下流看看。”周丛樵带着冷月、周齐云一连走出十里地去,也没发现哑婆婆的踪迹。
“冷月,我去帮你报官吧,你和云儿回去休息一下。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周丛樵是个大人,熬了一夜也受不了,更不要说两个孩子了。
冷月的脸色惨白慘白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担心。
周丛樵把冷月、周齐云送回了家,转身离开,说是去县衙报官。
回到家,冷月又坐在堂前的椅子里,整个人安安静静,不哭不闹,也不觉得累。
周齐云不知道怎么安慰冷月,他知道哑婆婆对冷月来说很重要,他倒宁可冷月大哭一场,这样他就可以安慰她了。
可是像这样不吃不喝、不声不响,周齐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他只能也安静地坐在旁边,陪着冷月。
六月的天真是多变。昨日晚上还****,今日日头就很猛了,等了一会天渐渐热起来了。也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
周齐云做了一点饭菜端过来,冷月也不动筷子,他自己胡乱吃了一点垫垫饥。
估计着已经下午了吧,冷月不吃不喝地坐着也不是办法。
周齐云突发奇想,拿了一个冷馒头喂送到冷月面前,冷月闭着嘴不理他。
“啊,张嘴。冷月,你多少吃一点,你垮了,哑婆婆还等着你呢。”这么说着,冷月微微张开嘴咬了一口馒头。
周齐云一看有戏,连忙把一个馒头递过去,冷月接过来,一边吃着,一边两眼放空地盯着地上看,像是在想什么。
一直等到天快擦黑了,周丛樵才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进来。“爹爹,找到了吗?”周齐云马上跳起来,迎着周丛樵跑过去。
“冷月,哑婆婆去了,你要节哀……”周丛樵艰难地说出了残酷的事实。
“爹爹,怎么会这样……”周齐云一下子安静下来了,转头去看冷月。
只见冷月没有说话,小脸上却早已挂满了泪水。
周齐云很少看见冷月悲伤的样子,平时见得最多的表情就是冷月淡淡的微笑或者是一脸嫌弃的样子,像这样梨花带雨的模样,就像一把刀子扎在了他的心上。
冷月默默地流着泪,却没有一点声响,可把周齐云心疼坏了。“月儿妹妹,难过你就哭出来吧。”
冷月抬手擦干了眼泪,转身去屋里,不一会儿她换了一身白色的麻布衣,头上也扎着白布,拿着她的金秤出来了。
“周齐云,麻烦你拿着这个去镇上买些白布灵帆、香烛纸钱,再买上一口上好的棺材,请四个抬棺的轿夫,我要给哑婆婆送终。”冷月从金秤上摘下金秤盘、金秤砣交给周齐云,只把秤杆留了下来。
周齐云接过来揣在怀里,二话不说就跑出去了。
“周叔叔,带我去把哑婆婆接回来吧。”
“好,跟我来。”五岁的孩子遇到这样的家庭变故能够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地安排好后事,周丛樵居然也没有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
周丛樵报官后,县衙派了几个衙役沿着河往下找了三十多里地,才在清云寺后山的河边找到了哑婆婆的尸体。
尸体在河里被捞起后,停在离村里十里外的义庄。周丛樵从村里借了一车辆驴车,载着冷月一路往义庄赶去。
冷月坐在驴拉的板车后面,前面周丛樵赶着车。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风把冷月的头发吹乱了,冷月也没有用手去整理一下。
十多里地,很快就到了。一座废弃的院子被用来做为义庄停一些暂时无人认领的尸体。
有一个看门的老头带着冷月来到一具白布盖着的尸体旁边,“喏,就是这具,是的话就签个字领走。”老头转身离开,去门边抽起了烟。
冷月不等周丛樵,自己先上前撩起了尸体上盖着的白布。
尸体泡了一夜的水,已经肿胀,认不出来本来的面貌。
只是穿着的衣服是哑婆婆的,头上包着的蓝布也是哑婆婆的。
依稀地能看出来是一个老妇人,本来皱巴巴的皮肤被水泡得肿得撑了起来,好似一个大胖子。
周丛樵在旁边看着冷月,也不说话。
冷月看了看,用手抬起了尸体的手,仔细地看了一下,又翻过来看了看,再用手摸了一遍。然后冷月放下了尸体的手,盖上了白布。
“周叔叔,麻烦你帮忙把哑婆婆抱到驴车上,我们接她回家吧。”冷月去老头那找了个笔画了个签,就见身材高大的周丛樵抱起了尸体,放到了驴车上。
回到家里,周齐云已经把灵堂布置了起来。
哑婆婆没有亲人,冷月披麻带孝地给她守灵化纸。
村里的人都来给这个在村里住了一辈子的孤独老人送上最后一程,都带了香烛纸钱化来祭奠。
尸体装在一口棺材里,哑婆婆并没有积蓄,棺材是冷月用金秤换了钱买的。
村里人看见这个五岁孩子弄得像模像样的灵堂,有的感叹若不是哑婆婆收养了冷月,这会连养老送终的人也没有了。
虽然不是寿终正寝,但冷月给她收了尸、守了灵也算孝顺了。
也有人深深为冷月的未来担心,表示冷月如果没地方去,可以去他们家做媳妇。
夜深了,人群渐渐散了。
冷月沉默地跪在灵前守了一夜。她把周齐云父子赶走了,她说她想单独陪着哑婆婆。
周齐云想留下来陪冷月,周丛樵拉了拉他的手,看了看冷月的方向,对他摇了摇头。
周齐云这才跟着他爹爹回家去了。
第二日,天还没亮,周齐云父子带着四个抬棺的轿夫,把棺材抬到后山一块空地上埋了,用木头做了一块墓碑,上面写着李氏阿婆之墓。
哑婆婆只告诉冷月她姓李,其他有关她的事情,只字未透露。
出灵后,化了纸,轿夫还有村里送灵的村民都散了去,只留下冷月还跪在墓前。
“周齐云,你和周叔叔先回去吧。我想最后再陪哑婆婆一会。”冷月跪着,声音清冷地说。
“月儿妹妹……”周齐云刚想说,让我陪你。
但周丛樵拉着周齐云就走,周齐云只好边走边说,“那我回去做点饭菜,你好长时间没有好好吃东西了。你快点回来……”周齐云的声音慢慢地消失在了冷月的身后。
冷月跪在墓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久,就听到身后轻轻的脚步声,悉悉索索,踩在草地上。
冷月静静地等着,来人慢慢走来,立在了冷月的面前。冷月站起来,抬头看清了来人。
冷月看清来人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容貌出众,长得有几分像冷月只见过一面的美人母亲。
“月儿……”女子温柔地看着冷月,轻轻地唤着冷月。
“出生的时候,我听过你的声音,你叫我母亲姐姐。”冷月仰头看着这个女子。
这个女子微微笑了笑,像是满天的云彩,照亮了冷月的心。“月儿,真不愧是女帝的传人,真是不同寻常。”
“她是谁?”冷月指着墓碑问,不关心女帝不女帝的事情,她关心的是哑婆婆是死是活。
“她不是哑婆婆对吗?”冷月知道这个女人知道答案。
“你怎么知道?”女子还是笑着看着冷月,目光温柔。
“前几日哑婆婆的手烫伤了,还是我采草药给她敷的。我看了她的手,她的手没有伤口。”冷月看着女子的眼睛,那眼神是多少熟悉。
女子没有说话,轻轻地叹了叹气,把自己的右手举起来,伸到了冷月的面前,冷月看到了女子右手大拇指旁边有一处烫伤的印记。
正是那日哑婆婆烫伤的位置。
冷月摩挲着伤口,突然泪流不止,扑进了那女子的怀里。
“小姨……”
“我的好月儿,小姨一直在你身边。”女子摸着怀里冷月的头。
“她既是哑婆婆,又不是哑婆婆,对吗?”怀里的冷月声音闷闷地说。
“我们的月儿真是绝顶聪明。一直以来,都是我易容代替哑婆婆的身份来照顾你。你并没有见过真正的哑婆婆。”
“那真的哑婆婆呢?”
“她本来是宫里的老嬷嬷,因为得罪了当时的俞美人被毒聋毒哑,赶出了宫,流落到了这个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