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远处阵阵浪涌声把整个亚历山大海港带进了最深的睡眠。
路边的风灯吱呀吱呀的摇拽着,偶然有几声狗叫声,然后又停了下来。
风灯下的黑影不停的摇晃着,映出一幅幅张牙舞爪、光怪陆离的景象。
一只老狗在黑暗里来回嗅着,它在寻找一些能吃的食物残渣。
年老体弱的它在白天是抢不过那些强壮同类的,只有在深夜里才能偶尔找到果腹的食物。
当它嗅到一片黑影时,那片黑影突然拉长,把它裹在其中。
片刻,黑影离开,灯光却再也照不到那只老狗。
黑影在闪烁的灯光里四下游走,最后来到一间木屋前。
木屋的木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黑影停顿了一下,然后又更加小心的推开木门。
木屋里的小床上,破旧的毛毡里,歌歌和妈妈正幸福的拥眠。
虽然没有温暖的被褥,但歌歌有妈妈甜甜的怀抱,虽然没有松软的床榻,但妈妈有歌歌毛茸的脑袋。
唯一不算和谐的是,某小鸽子的臭脚丫坏坏的伸进了妈妈的嘴里。
嗯,没错,小丫头已经睡到迷迷糊糊的头朝床尾,脚踩木枕了。
木门打开一条并不算大的缝隙,一丝海风带着凉意吹进屋子里。
脚上感觉到凉气,歌歌不满的发出一声呢喃,直把毛茸茸的脑袋使劲儿往妈妈怀里钻。
黑影僵立在门口,静静的等了一会儿,直到确认了床上的人已经沉睡,这才缓缓流进屋子里。
无声无息的,仿佛一只幽灵。
吱呀吱呀,门外的风灯晃进一丝光亮,照亮了黑影一瞬。
这是一个瘦弱的少年,他脸上还留着一个黑黑的鞋印。
少年的眼睛在熟睡的费琳脸上扫了一眼,稍带抱歉的眨眨眼,然后又恢复了麻木的表情。
他迅速在屋子里游走,黑暗的环境没有对他的行动造成丝毫影响。
黑影一闪,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被他扔到床底。
这样就好了,黑影心里默念着,轻轻一滑,再次从木门溜走,木门也轻轻的合上,悄无声息。
亚历山大港里海风荡漾,若有若无的歌声从风中传来。
……
当清晨第一线阳光洒进小木屋里,歌歌揉了揉眼睛。
紧接着,小木屋里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起床了!”
歌歌欢叫着从床上跳起来,妈妈的痊愈令她兴奋的一整晚都在笑,就差在梦里扭一曲欢快的水手舞了。
小丫头笑着跳下床,赤脚往外跑了两步,冰凉的地板又让她惊叫着跑回床边,趿上鞋子。
扭脸看到费琳睁开了眼睛,便又用两手掬起妈妈的脸,狠狠的在她额头上留下一个满满的口水印,然后又欢叫着跑去开门。
费琳好笑的看着歌歌发疯,却没有丝毫责备她的心思。
这个家里好久都没有笑声了,乖女儿的笑声听起来真甜。
“妈妈,你再休息一下,我去打水给你洗脸。今天妈妈要美美的出门,美美的……”
歌歌一只手扶着木门,另一只手慌慌张张的兜好鞋子。
突然,木门被人猛的撞开,歌歌猝不及防摔倒在地。
一胖一瘦两个身穿轻甲的武士鱼贯而入,两名武士的身后是一个身穿便服,满脸皱纹的老头。
老头一进门就笑眯眯的看着歌歌:“呦,今天天气不错啊!小骗子。”
歌歌揉着自己的脑袋,脑子却在飞快的转圈。
这些家伙是谁?要干什么?难道是杰克那伙儿的?
想到可恶的杰克,歌歌的小拳头攥的紧紧的。
“歌歌,快……快过来……过来妈妈这里。”
妈妈的声音颤抖的有些破音,她在害怕。
胖子武士一把抓住歌歌的手,把她拽到老头面前。
今天还会有红面具来救我们吗?
老郭子的话又在她的耳边响起:“这次是你们运气好,下次呢?下下次呢?”
“不坚强起来,不聪明起来,就等着被人欺负吧!……”
咬了咬嘴唇,歌歌突然发狠似的拍了胖子武士一巴掌。
“喂!你这个粗鲁的家伙,快松开我!”
只是她的小手拍在胖子武士身上,连给他挠痒痒也做不到。
这家伙的个头太大了,相对于只有十岁的歌歌,胖子武士的个头完全可以称之为巨人了。
而且这家伙也完全不知道轻点儿,一只大手几乎快把歌歌的手臂给勒肿了。
“咝……”
歌歌吸溜着冷气,从衣兜里掏出两个铜币,塞进武士的手里:“喏,拿好,这是这个月的税金……
治安官也真是小气的可以,为了两个铜子,自己要来不说,还派你们这几个来打前站。”
说完,她又使劲儿扭了扭手臂:“现在你可以松开手了吧?要知道,治安官先生派你们来是收税的,不是来欺负人的!你这样对待一位淑女,一会儿治安官先生来了会生气的!”
最后,歌歌又加重了语气说了一句:“会非常生气哦!”
治安官?他一会儿就会来?
胖子武士呆愣愣的拿着铜币,跟那个笑眯眯的老头对视了一眼。
老头摇摇头,然后指着歌歌大笑:“你这个狡猾的小丫头!可真有意思!”
的确有意思。
治安官……约翰.德思礼,亚历山大港的总长,治安管理税收一把抓,手下一大票治安员、火枪队,专治各种违法乱纪、小偷小摸以及各种不服。
可以说,治安官先生是亚历山大港领主大人手下的第一主政官,也是海港里最不能得罪的人之一。
如果他们这一行人是公职人员,有公务在身,自然不需要太过担心。
公事公办就好,很少有哪个家伙会无聊的来敲诈一对穷的叮当响的母女俩,没油水还容易惹一身骚。
如果不是公职人员……那么,无缘无故擅闯私人的领地可是帝国法典严令禁止的,哪怕只是贫民的小小破屋。
治安官即将到来的时候违反法典,吃饱了撑吧?
即使只是有一些可能性,也没人干这傻事儿。
至于恼羞成怒,害怕暴露而杀人灭口……
少来了,没事儿谁想杀人?
更何况,小丫头可是给台阶了,人家说你们是税收员。
识趣的话就捞两个铜子儿的税金,悄悄退走,你好我好大家好。
这小丫头,鬼精鬼精的!
至于杰克那个混蛋,纯粹就是个极品,可也因此挑起了某个少爷的正义感……
那个戴面具的会是一对母女的手下?
开什么玩笑?杰克纯粹是脑子有病。
戴面具的少爷正义感爆棚,狠狠的教训了一下坏蛋,救出一对弱小的母女。
嗯!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老头打量着鬼丫头,也不让胖子武士松手,就是这么笑眯眯的看着她。
这是什么情况?
歌歌使劲儿的巴眨着眼睛。
好歹给点说法啊?我也得想想后面怎么个章程啊!
就这么提溜着我,好玩儿啊?
老头笑嘻嘻,不是好东西!
费琳没想这么多,她早就被老头的身份给震住了,迅速从床上跳下来,匍匐着爬到老头的跟前,用手拉住他的衣摆,正想说什么,却被老头伸手制止。
然后老头砸吧了一下嘴,嘴上的白胡子抖了几下,一脸笑意的说:“嗯!十年没见了吧?小骗子……小白鸽?或者说东方的异教徒?”
什么?十年没见了?
开什么玩笑!
我才十岁好不好,骗人也得做好最基本的调查好吧!
歌歌无力吐槽。
而且,小骗子……说谁呢?
我可是淑到不能再淑的淑女!小骗子这么恶毒的称呼,是谁允许你扣在我脑袋上的?
歌歌的嘴都气歪了,小手攥的发白。
要不是够不着你,给你一个黑眼窝,你要不要?
小丫头已经把小木木的事儿抛到犄角旮旯里去了。
费琳却在小声的哀求:“大人,大人……杰克……杰克那家伙是在诬陷我们,我们绝对不是……”
“当然,当然……我当然知道,杰克那头猪……哦,万能的神原谅我口出恶言。”笑的已经看不到眼睛的老头连表情都没变一下,极其自然的祷告了一声,又接着说:“我当然知道,杰克那家伙是诬陷,但……”
皱巴巴的手放在费琳的头顶,老头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既然他揭发了,无论出于什么理由,我总得来看一看才对。放心,放心,我会公正的处理这件事的。”
说完,里安教士轻轻挥手,瘦子武士绕过费琳,在贫穷的小屋子里翻找。
我特!什么情况?
歌歌有点儿蒙。
妈妈好像认识这老头啊?
而且,而且这老头还是个什么大人?他难道不是骗子?
突然,歌歌的右拳猛的击打在左掌心里。
难怪这老头似乎不怎么畏惧治安官……歌歌似乎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难道,你是……”歌歌迟疑的说。
老头一副你猜对了的表情,对着歌歌愉快的点着头:“对……”
“啊!你真的是……”歌歌的脸都抽了起来:“治安官先生的爸爸!唉,原来是这样,我太失策了!”
正一脸愉快的老头一愣,眼睛差点从眼眶里瞪出来。
乖乖个隆冬呛!你是真敢猜啊!胖子武士一个踉跄,嘴角差点儿笑抽。
正在搜查的瘦子武士手一哆嗦,手中正在检查的水壶咣当掉在地上,咕噜咕噜的在地上滚了一大圈。
费琳张大了嘴巴,她也没想到女儿的小脑袋里的想法……简直能歪到海加尔山上去。
“咳……咳!”老头大声的咳嗽起来。
费琳捂着脸尴尬的对女儿说:“这位大人……是亚历山大大教堂的大教士,里安大人。”
“同时也是异端……审判所的主负责人。”胖子武士呲着牙,做出一副凶恶的表情补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