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秋,府里可有大些的笼子?我们一起带着小天意入承星殿,将它献给东皇。”智无双问。
“有,陈跑,你去拿。”伯秋侯吩咐道,然后他请智无双借步说话。
两人走了五六步远,停了下来,说着什么,庄旭太子和竟允虽知听不清,可眼睛还是一直紧盯着他俩,试图通过表情,猜出他们说了些什么。
伯秋侯低声问:“老师舍得?”
智无双笑道:“这世上有许多事由不得自己。你与我一起去承星殿,不管结果如何,这都算是我给你上的第一堂课,你只需静观听课就好,不必帮忙。”
伯秋侯“嗯”了一声。
虽然庄旭太子已将鸟笼上了锁,但仍然担心智无双与伯秋乘马车时把小天意放飞,他要求他俩搭乘自己的马车一同前往承星殿。
伯秋侯有些不悦,悠悠说道:“《小兵命运》中有一则故事,说的是将军看中了小兵的俊俏媳妇,希望以加升小兵两个官阶来换小兵的媳妇,问小兵可以吗?小兵答,将军强,我弱,不能不答应。不知庄旭太子可曾听过类似的故事?”
庄旭太子不以为然,笑眯眯地看着伯秋侯说:“伯秋,你就放心吧,远语先生是你的老师,将要献的又是神鸟,父皇自然会有大礼回赠先生的。上车吧。”
车厢里,庄阳太子一人独坐中间主位,智无双与伯秋侯坐左侧位,竟允坐右侧位。
伯秋又重提刚才的故事,语调颇有些清冷:“庄旭太子可能是对刚才的故事有所误解,这个故事主要讲述的是巧取豪夺的行径,为人不耻。”
“伯秋,你是在说父皇巧取豪夺?当着远语先生的面,你这么说合适吗?”庄旭太子说完,看向智无双。
智无双似乎没注意到庄旭太子正用征询的目光看着自己,他一面抱稳鸟笼,一面掀起银绸帘子的一角,让阳光照了进来。
伯秋侯见老师不想理睬他们兄弟俩的争辩,便放心地接着回答庄阳太子的问话:“既然当着远语先生的面都不合适,那么当着天下人的面更不合适。父皇希望得到火威鸟的心情可以理解,毕竟火威鸟极其难得,天下谁人不想得到?但‘想得到’与‘得到’之间如果要跨越,那也是因为‘合乎情理’才能跨越,绝不会是因为‘夺人所爱’而跨越!”
“行了,别把话说得绕来绕去的。我不与你争辩,你有话留着当父皇的面说吧。”庄旭太子有些不耐烦地挥手说。
伯秋侯道:“臣弟说的父皇不爱听。”
“哈……”庄旭太子不由得笑了,“父皇不爱听的话,我也不愿意说啊!”
庄旭太子的话音未落,小天意穿笼而出,由掀起的帘角直飞天空!速度之快,叫人乍舌!
伯秋侯的脑中迅速闪现四个字,唯快不破。
庄旭太子立即探头出窗外,喊停马车。
可是天空中早已没了火威鸟飞过的痕迹!他又惊、又吓、又气,一面瞪着智无双,一面夺过鸟笼,仔细一看,笼门仍是锁着的!这怎么可能!
“这是怎么回事?”庄旭太子惊问!
伯秋侯也很是疑惑,接过鸟笼细细看来,还真的是完整如初,这是见鬼了?
见人人都向自己寻找答案,智无双叹了一口气,有些不舍地说:“这一次走,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伤了心。”
“不是,远语先生,小天意怎么就能穿笼而出呢?!”庄旭太子有些急躁地追问。
智无双闭上眼,想了半晌,方才回答:“小天意通灵了吧,与神仙一样,身体可实、可虚。凡人做不到的事,神仙凭意念就能做到,且做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庄旭太子非常不满意这个说法,回呛:“这世上哪有真的神仙!”。
一旁的伯秋侯忍不住替老师软软地顶了回去:“父皇常说百峰君是神君,坊间也传说着火威鸟护百峰君回天界的故事。”
庄旭太子挑了挑眉,难以置信地盯着伯秋侯说:“伯秋,那只是传说,聪慧如你,也会当真吗?太可笑了吧!”
庄旭太子咄咄逼人的语调,令智无双有些反感,他冷声问:“庄旭太子为何如此气急败坏?”
“……”庄旭太子的嘴张了又张,但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得不说,智无双冷若冰霜时,有一定的气势,可以震慑张狂的人。
见庄旭太子哑火,智无双的语气缓和些:“火威鸟是凭一己之力飞走的,我们四个人都是证人,东皇不会怪罪任何人。”
庄旭太子虽被压了气势,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他缓缓道:“远语先生,你可知这世间的‘得不到’和‘已失去’对一个王者的心境有多大的影响?人越是高高在上,越是无法接受‘无奈’二字!到了承星殿,我们只能说很无奈,火威鸟是神鸟,它要飞走,谁也挡不住!可这样的实话,不足以安抚东皇的心情。庄旭劝先生尽快想办法,以避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智无双并没有被庄旭太子的话语吓到,他微微一笑,说:“求死无道,求生有道。只要有道,老朽自会寻到的。”
“也许先生还不了解东皇,盲目的自信不可靠。”庄旭太子不服气。
“如果庄旭太子是在为老朽忧虑,老朽在此谢过。但是…人生在世,遇到难事,可以有最坏的打算,更要有强烈的求生欲望!这原是人的本能!”
虽然智无双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但庄旭太子还是心里没底,差事没办成啊。
他问静静听着的伯秋侯:“你怎么不说话了?”
伯秋侯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再看了看鸟笼,方才淡淡道:“臣弟与庄旭太子的命运各不相同,虽一母所生,事实上可谓一个天,一个地。此事如要担责,由臣弟一人承担就好,反正父皇一直认为臣弟是一个运道两极并存的人。大好之运伴着大恶之运。”
伯秋侯这样的气度实在是令庄旭太子与智无双对其刮目相看,一时间大家都没说话。这样的气氛正合了各自的意,所以一直到承星殿,他们都没有再谈话。
承星殿外有一棵“树包树”,是一棵大树的中间生长着一棵笔直的小树,因为奇特,深得东皇的喜欢。此时东皇正在树下凝望着两棵树的相映成趣,心情甚好地等待着火威鸟!
见庄旭太子领着智无双和伯秋侯一同前来,东皇一脸欣喜,仔细一瞧伯秋侯手中提着的鸟笼是空的,东皇的脸色顿时不好,等众人施了参见礼,他冷眼冷声道:“怎么,鸟飞了?”
庄旭太子垂首不语,伯秋侯正待上前说话,被智无双伸手拦了下来,独自上前一步,正要说话,东皇先开口道:“远语先生且慢,朕想先听听庄伯秋怎么说。”
智无双微微转向伯秋侯,向他使了个眼色,似乎在示意他让自己来回答。
伯秋侯会意,只好把之前想好的话,滞于心中,干脆利落道:“儿臣还没想好。”
东皇气得眼睛一瞪,正想发作,可又顾忌智无双在场,忍了忍才很不爽地说:“远语先生,请吧。”
智无双道:“也许是有缘吧,这只通灵性的火威鸟竟愿意与我相伴数年,今日本是它来与我告别之日,它将要飞到冷寒的山尖避暑。”
说到这,智无双顿了顿,话锋一转:“东皇是天选之子,火威鸟又有天选之鸟一说,所以老朽愿意将它献给东皇。怎料火威鸟有自己的意愿,在来的路上,以一己之神力穿笼而出,直飞天空,逍遥去了。”
智无双再顿了顿,又道:“老朽想,既然说了要献礼给东皇,没了火威鸟也该折回重新备个礼物再来,但又有哪样礼物可以替代珍贵的火威鸟呢?老朽又想,自己其实并不畏惧死亡,不会害怕东皇因此赐老朽一死,可是如果东皇真的因此赐死了老朽,天下人就会在背后议论是非。老朽不想看到这一幕,老朽完全可以自行了断,但又害怕东皇从此心生愧疚,不得安宁,所以只好带着空的鸟笼来见东皇。老朽想的有点多,若有不敬之处,还请东皇责罚。”
智无双长长的话讲完,东皇皱了皱眉,想了想,强颜欢笑道:“远语先生由始至终都在为朕考虑,朕又怎么能因失了火威鸟而责罚先生呢?如若那般,世人岂不是要说,来世投胎做珍禽异兽也比做朕的子民强?只是…那火威鸟是如何穿笼而出的?你们都瞧清了吗?”
此时回答问题,已无风险,庄旭太子自是当仁不让,急急开口道:“回禀父皇,看是看清楚了,是从笼子里扑着翅膀出来的,可奇怪的是笼子完好,笼门的锁仍是锁着的,真是奇之又奇啊!”
“庄伯秋,你所见也如庄旭太子一样?”
“庄旭太子所见即儿臣所见,毫厘不差。”伯秋侯语调清冷,他心中仍不满父皇的强取豪夺。
“笼子给朕。”东皇从伯秋侯手中接过空笼子,仔细地看了又看,思虑了一下,抬头看向天空,自言自语,“难道说…百峰君果真回了天界,得到了永生?百峰君可以俯瞰泰然,看看我们这些人都在做什么?”
三人听着,都迟疑了一下。
智无双心思灵动,答道:“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