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秋侯府。
清早,一只信鸽在空中稍稍盘旋后,飞落在伯秋侯寝阁行廊的一个角落里,陈跑上前轻轻将它捉起,取下它足上的小竹筒,再将它往空中一送。
取出竹筒里的纸条,展开看后,陈跑面露喜色地进了寝阁,见伯秋侯正在侧厅洗漱,便上前道:“主子,姚克、徐虎已脱身!”
伯秋侯对此并不感到讶异,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只“嗯”了一声,将拧干的脸帕搭在洗漱架上。
陈跑这几天总挂记着姚克和徐虎是如何脱身的,念念不忘,便问:“谜底能说了吗?”
伯秋侯行至正厅,在圆饭桌前刚坐下,厨房就送了早饭过来。伯秋侯一面拿起鲜肉包子,一面说:“等姚克回来,你亲自问他便知。”
陈跑撇撇嘴,没再说什么。可转眼又想起昨天伯秋侯从云端城书阁带回来的十几本生有跳蚤的旧书,又忍不住问:“那些生了跳蚤的书,可还行?”
伯秋侯点点头。
陈跑的心里似被狗尾巴草挠得直痒痒,厚着脸皮追问:“那些百年古书要是真行,为什么没人看啊?现在云端城书阁已换了管事,新人新气象,您何必委屈自个?真不需要再装了吧,热门书籍什么的,不是更有益?”
陈跑吧啦吧啦的说了这么多,伯秋侯只短短地回了句:“青菜萝卜,各有所爱。”
陈跑在心里小声道:怪胎!
“你在心里骂我?”伯秋侯说着夹起小菜往嘴里送,眼都没抬。
陈跑眼睛向上翻着白眼,口是心非道:“怎么敢。”
听出陈跑的语气怪怪的,伯秋侯不但不与陈跑计较,还淡淡解释道:“人人都看的书,书中的道理人人都懂。没有人看过的书,我看了,那书中的道理就只有我懂。”
陈跑这才愉快了些,勤快地给伯秋侯盛小米粥。
早饭后,伯秋侯一手拎着已清洁干净的十几本古书,一手托着木笼子里的红嘴蓝鹊,到后花园里闲逛了一会,便在银杏亭里坐了下来。银杏亭的周围种了五六株银杏,此时已长满了新叶。
陈跑在前院练了会武功,正休息时,见两个丫头端着茶点往后花园走,便也跟了过去,到后花园接着练功。
陈跑一边练功,一边观察伯秋侯,发现伯秋侯手里的书许久没翻页,看似在反复琢磨着什么。
又过了一会,陈跑的好奇心又上来了,尽力压都压不下!他装着练得很累的样子,呼哧呼哧地走进银杏亭,上前倒茶喝,借机瞄了眼伯秋侯正看的那一页。
哇!哇!美少女的画像耶!这还是头一回哦!伯秋侯居然动了春心啊!还目不转睛的!
陈跑面含喜色关切道:“这幅画像可是有过人之处?主子盯着看了许久啊。”
伯秋侯点点头:“不只是容貌。”
陈跑又打量了下那幅画像,打趣道:“身姿也不错。”
伯秋侯皱了皱眉,清冷道:“这幅画像里的人,可不是你可以轻浮的。”
“是谁?”陈跑又起了好奇心,为了得到答案,他用了点心机,夸赞起伯秋侯,“百年古书里的画像,主子都知晓是谁,主子是真厉害!”
伯秋侯没理会陈跑拍马屁,只是一面思索着,一面轻声念着画像下部的一行小字:“风雨并肩处,是你。”
陈跑的问题很多,又道:“这肯定是情话,可为何没有落款啊?”
伯秋侯合上古书,淡淡道:“厉害的人不需要落款。”
陈跑认同地点点头,继续问:“说的也是,可到底是哪个牛哄哄的人啊?”
伯秋侯把书搁在圆石桌上,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方才道:“我也只是猜测,就不与你说了。”
陈跑问了半天,啥也没弄明白,又忍不住翻了下白眼!
伯秋侯突然道:“马上派人给乐溪的桃管事带个话,让桃管事把那日到乐事阁混选的小乐女找来。”
伯秋侯已不记得花小言的名字。
“然后呢?”陈跑问这话时,心里已在猜想些桃花事,他不知道花小言才十三岁。乐事阁那日发生的事,伯秋侯也只是简单的与他说了几句。
伯秋侯淡淡道:“送到我们府上来。”
陈跑的下巴都快掉了下来,瞪大眼睛问:“主子您这么快就要娶亲了?庄旭太子都还没娶亲,不怕遭人非议么?”
“娶你个头啊!”伯秋侯站起身,拿起那本有美少女画像的书,敲了下陈跑的脑袋瓜,又道,“不要再问为什么,我不会回答。”
等伯秋侯走远,陈跑嘴里嘟囔:“明明就是想要娶亲,还说‘娶你个头’!我的头要是个女的,我也不介意被您娶啊。天知道‘我不会回答’这五个字有多烦人!”
尽管陈跑的好奇心全被伯秋侯放了鸽子,但主子交待的事还是得尽快办。
陈跑写好了信,便去了管事阁,请常管事当日差人送到驿站去,捎给乐溪乐事阁的桃管事。
末了陈跑问常管事:“常管事,您这么大年纪了,经历的事也多,心境一定很平和,您会有不喜欢听的话吗?”
常管事交待了人去送信,便请陈跑坐下喝喝茶,聊聊天。这正合陈跑的心意,因为他有话想请教常管事。
给陈跑倒了茶,常管事才回答陈跑刚才的问话:“说起不喜欢听的话,我记得年轻的时候,有个同村的伙伴,我们本来一直玩得很好,可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喜欢对我评头论足,尤其热衷于对我的穿着进行打分,而且从来都是最低分。”
陈跑笑道:“这是损友啊。”
常管事也笑了,道:“其实这我都还能原谅他,我最讨厌他打完最低分后,还要额外加一句,‘你懂我意思吗’!你说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常管事说完双手一摊,让陈跑评理。
陈跑点头道:“那真的是太过分了!”又好奇问,“那阵子是不是你俩同时喜欢上一个姑娘啊?”
常管事略微回想,道:“听你这么说,好像当时还真有那么一回事。”
陈跑认真问:“最后是您赢了吧?”
“我……”常管事尴尬地笑了,“好像是他赢了。”
陈跑被逗笑了,安慰道:“那姑娘肯定也不怎么样。”
常管事打趣道:“陈跑你这样说话真的不好。不过我喜欢!”
两人谈得愉快,陈跑转入正题:“常管事,您听过一句话吗?”
常管事笑问:“什么话?”
“风雨并肩处,是你。”
“这句话有什么特别之处?”常管事不解。
“这句话可厉害了,据说出自一位百年前的大人物之手。”
“谁啊?”
“谁我就不清楚了,所以才向老前辈您打听啊,您好好想想,百年前的大人物。”
“百年前的大人物那真的太多啦,最有名的当属五国十俊杰,个个名号响当当。”
“这么多?”陈跑听懵了。
“这些大人物都说过许多名句,但你刚才说的那一句,还真没听说是哪个大人物说的。我觉着吧,‘风雨并肩处,是你’成不了名句,顶多谈对象时用用罢了。你小子有心仪的人了?”
“没有没有,不过将来一定会有的。我先忙去了。”陈跑起身告辞。
常管事送陈跑出了门,自己小声嘀咕:“该不会是替伯秋侯来问的吧?乐事阁的桃管事和伯秋侯?这也相差太远了吧!”
乐溪乐事阁。
桃管事看了陈跑的信,猛一抬头自言自语道:“什么?找那冒牌小乐女?”
一旁的小乐女樊篱忍不住想偷看信上的内容,被桃管事玉指戳了下脑门,责怪道:“你还长本事啦?还学会偷瞧?”
樊篱揉揉脑门,无辜道:“属下这不是想替桃管事分忧吗,三个臭皮匠顶得一个诸葛亮。”
桃管事笑啐:“不错不错,嘴皮子不错!行吧,给你个机会,看你是不是真的能替我分忧。”
樊篱雀跃道:“洗耳恭听。”
桃管事很欣赏樊篱的表现,轻点着头道:“前些日子伯秋侯与宫中吴乐师来咱们乐事阁,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你可还记得?”
樊篱当然记得,她人生中第一次经历那样的大事件,兴奋道:“记得记得,有个小孩子误饮了药酒。”
桃管事浅笑道:“嗯,就是这个小孩,你去把她找来。”
樊篱有些羡慕道:“看来那小孩是个有福气的人,一面之缘就让伯秋侯记下了。”
桃管事笑问:“你怎么就知道是伯秋侯找她?”
樊篱想了想问:“总不会是吴乐师吧?”
桃管事佩服道:“你这么大点年纪就这么通晓人情世故,这事交给你办我放心!”
樊篱的嘴甜道:“桃管事放心,属下不会告诉任何人是伯秋侯在找那小孩。若有人问起,我就说桃管事看那孩子可怜,想资助她些银钱。”
桃管事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很好。给我脸上贴金。”
“都是桃管事平日调教得好。”
“去吧。”
等樊篱走远了,桃管事独自感叹:“现在的孩子越来越机灵啊,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还是个愣头青!哪里懂得拍马屁是个什么流程啊!我虽知她在讨好我,阿谀献媚我,但我还是十分喜欢她。人啊,终究是喜欢被夸赞的,受人夸赞能记一辈子。”
樊篱在乐事阁里问了一圈后,大家对花小言的名字已记不清,只说好像叫“小圆”,家大概在哪。
樊篱走在去找花小言的路上,嘴角一直上扬,时不时会心笑出声来。
半天过去了,中午的时候,樊篱终于找到了花小言家,拍着门板喊了好一会,里边没有一丝动静。
这叫樊篱有点摸不着头脑,一家人全都出去了?不应该呀,正是吃午饭的时间啊。
这时有个邻居从自家探出半个身子道:“这家搬走了。”
樊篱猛一怔:“搬走了?什么时候的事?搬哪去了?”
那邻人走出屋来:“一个多月了吧。至于搬到哪去了,没人知晓。她们娘俩虽然看着和善,可从不主动与我们这些邻居走动。不过也可以理解,只搬来这里半年而已,还不熟悉。”
樊篱向邻人道了谢,又绕着屋子四处看过,终究没发现什么。
回去的路上,樊篱想:运气这东西,它就是很奇妙,时运不济时,喝水都会被呛着。伯秋侯要什么样的绝色美女没有?偏偏看中了个容貌都未长开的小孩!还连累我交不了差,还得看桃管事的臭黑脸!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