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音离开蛇宫,只觉得心口仿佛插着一把匕首,心如刀绞的感觉。
“为什么?为什么?”她背靠在灰暗的墙壁上,眼眶里慢慢有温热的液体流出。
眼泪?司音吓了一跳,赶紧用袖口抹掉。
难道真如母后说的那样,她确实对那个男人动心了?
霎时,脑海里浮现出暗流涌动的水底,她搂着那个男人的腰,嘴唇紧紧的贴在那人的嘴唇上。
同时,双腿不断发力,泅开滚动的深水,拼命的向岸上游。
揪紧的心里,祈祷着那个男人不要死。
流动着海草波纹的水面,一道巨大的光柱打下来,四下里耀眼的粼粼烁烁的碎银针芒,如同细火流萤围绕在他们的身边。
那个场景,每每回想起来,司音的嘴角便不自觉的上扬。
“不,不。”司音用力的摇头。
“我不可能喜欢上他的。不可能。”
司音从地上站起来,带着几分决绝,快步向那个男人的房间走去。
在门口犹豫了片刻后,她推开房门。
“司音姑娘,你来了。”大太子面色仍有些难看,但已经恢复了一点血色。
司音原本决定遵照母后的旨意,杀了眼前这个男人,以绝后患。
但在她推开房门的那一瞬间,便知自己无法痛下杀手了。
因为,大太子正对着她凝眸一笑,如同那日深潭水面上照射下来的银银碎光。
让她冰冷的心早已沦陷。
“你......感觉如何了?”司音故作平静地问道。
大太子起初怔了一下,确定没有听错后,才缓缓回道:“哦!谢谢司音姑娘关心,已经好多了。”
司音心里痛骂了一句,“死撑。明明身子还虚弱着呢,逞什么能说已经好多了。真该让毒蛇把你咬的走不了路。”
“司音姑娘?”大太子唤她。
司音从思绪中回过神,冷不防地丢下一句。“嗄!把这药丸吃了。”
最后冷冷地说:“跟我来。”
大太子忍住那句“这是什么?”没问,吞下药丸,默默地跟在司音的身后,一路上气氛压抑的让人窒息。
虽然,他越来越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劲。
黑暗狭长的过道,如同怪物的肠子一般,看不到尽头。
荒草丛生处,可见跳跃的黄色萤火,俨然监视者凌厉的左眼,一切目标物尽在他掌握的自信满满。
司音并未提前告知,便一声不吭的停了下来。
这让紧随其后的大太子差点撞了上去,还好他及时的刹住,不及暗自庆幸,便被司音呵斥道:“呐!你走前面。”
大太子嘴上应声好,心里却暗暗咒骂起来。“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吗?这么凶!”
按耐住心中的疑窦重重,只管硬着头皮往前走,不出百步,便已惊出一身冷汗,
因为,再往前已是万丈深渊。大太子忙着缩回脚,带出松软地面上的石子,滚落下深渊,没有一点儿声响。
扭过身,不及问出“司音姑娘,这是?”却已在司音黯淡下去的灰色瞳孔里,得到了答案。
肩膀这时用力挨着一掌,身子一个趔趄,倒向了后方的深渊。
空旷的四周,没有任何可供依附的物体,甚至连棵杂草都没有,一望无际的黑色石壁,插入流动着绝望气息的黑色空气,已在赤裸裸的表明绝不给他任何生还的可能。
司音站在深渊外百米,漠然的看着这一切,只肩膀处有轻微的颤动。当母后冰冷的胳膊按住她的肩膀时,便连这轻微的颤动也没有了。
此时此刻,她必须冷酷,不能哭,不能叫。如此,才能瞒天过海。
算准了时机,二太子出了巷子,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
从卖包子的老板手里,刚接过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乌泱泱一下子来了四五个铁衣寒甲的官兵,个个神情严肃。
二太子早已司空见惯,丢下一句,“来的正好,正愁没人给钱呢?”然后,迈着云淡风轻的步子,吃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走在人群熙攘的大街上。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走出压抑黑色的黑龙堡,有一种鸟儿出笼的自由淋漓。
连空气里漂浮的尘埃,都像是镀着一层金铬的粉末,洒满了整个熙来嚷嚷的街面。
“二殿下,你这是去哪里了?”
他原本想绕路直接溜回房里,却在半路上正好撞见了阴魂不散的萧寒。萧寒的语气,像是正在审问犯人。
于是,他也没好气的回道:“萧将军,我去哪里?现在也要向你汇报吗?”
萧寒冷笑道:“那倒不必,只是却才二殿下偷偷溜出堡内,可是未经龙皇批准啊!要是......”
二太子打断他。“要是父皇回来,你只管如实汇报便是。反正我的监禁日期已经过了,这时出去晒晒身上的霉味,应该没什么不可的吧!反倒是你萧将军,那么大费周章的前去缉拿三殿下,也终无所获,反倒落得一身伤回来。你是不是也该静下来好好反思反思。”
萧寒顿时气的身子直发抖,未愈的伤口,因为动怒而裂开。但他并未因此失去理智。
“二殿下所言极是,微臣确实应该好好反思才对。”
萧寒能胜任龙族最高护卫一职,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其实,论能力,比他厉害的大有人在。但他的冷静、克制,有时让他看起来像一头怪物。
这人可怕就在于此。
“所以,萧将军,我能回房间了吗?”
二太子不想在与他周旋,因为,继续周旋,势必要有一个结果。
但结果他其实并不看重。
“当然。二殿下请。”
萧寒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伤口在举手投足间裂开,他略微皱了一下眉。直到二太子走出很远后,这才扶住廊下的柱子,捂着心口,咳嗽了一阵,手帕上已是一滩殷红。
随从小锁子见状后,搀扶他回住处,并叫来御医。
御医看过后,确认并无大碍。
“将军,想不到三殿下这次出手如此之重,连您......您可是视他如己出啊!他竟然这样对您。”待御医退下后,随从小锁子打抱不平道。
“小锁子,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十年了。”
萧寒叹息道:“哦!一晃眼都已经十年了。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小锁子不解的问道:“将军,你问这个干嘛?”
萧寒摇了摇头,“没什么,你先下去吧!”
小锁子退下后,他又望了一眼,窗外蒙着一层月光的幔帐般的天地,他所担心的事情,已经如期而至了。
二太子头枕着胳膊,侧着身子,躺在床上,正在为白天相识的一个叫林玉的姑娘,而辗转难眠。
不知何故,他从第一眼见到她的那一刻,便知自己已经沦陷了。
这也是他平生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他想,也许这就是一见钟情吧!如果大哥在的话,一定会替他高兴的,还会为他出谋划策。
然而,现在偌大的寝宫,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没有了熟悉的身影。
没有了欢声笑语,所有房间里的物件,都不过是虚荣的摆设罢了!
“大哥,三弟,你们如今在哪里?”
来人一逼近便如劈刀一般破开周围的空气,抽到断水般决绝,如同刚毅的鹰隼利喙。
由那杀气腾腾的眼神,便可看出此人戾气深重。
漫天的大风,卷起地上的砾石滚滚,一时之间,有些看不清楚周围的状况。
但那几个龙骑卫倒显得凛然不畏,自觉的给那人让出了一条道。
相距这场厮杀已有百步,冷眼旁观的态度表明,他们并不会乘机马上动手。
冷静、克制的如同身上穿着的铁衣寒甲,反射着令人生寒的光芒。
弹指之间,那人已闪到三太子的近前。
分明手中已掌着一把细软如蛇长剑,变化着招数走势,如锋芒一刃,向着三太子的胸前刺去。
出招利索如一阵风,绝不拖泥带水。
看准了时机,即出锋芒,剑法之了得,可由此看出一二。
眼见着剑的锋芒,就要刺入三太子的胸膛。
霎时,一声铿然利响,响彻云霄。
再一道黑影,轻掠从半空闪过,脚掌刚着地,便旋即转身。
拍出十分力道的一掌,击中那人肩膀位置。
那人手一抖,长剑如碎银摔在地上。
但在这起落之间,那人袖口的几枚银针已经飞了出去。
三太子旋身闪到一边,成功避开了银针。
但银针飞出的方向,正是小雪所在的位置。
三太子来不及叫小雪当心。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迅即掷出掌中的逆芒剑。
又是一声铿然利响,几枚银针落地,逆芒剑击穿其后的一棵大树。
碎屑纷飞间,两人已对立站着,彼此相距不到五十米。
阵风贴着地面,卷起枯叶纷飞,如同暮冬时节萧条荒凉的景象,带着几分肃杀的气息。
“三殿下的逆芒剑,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微臣领教了,不枉此生。若有来生,还当与三殿下战个痛快。”
那人说完,掌中已多了一把匕首,正要刎颈西去。
三太子不由分毫犹豫,脚尖点起一枚石子,便风驰电掣般掷出,精准的打在那人的手背上。
那人一阵抽痛,匕首跟着掉在地上。
那人欲要重新拾起,手指刚够到匕首。
三太子便已旋风般闪到那人的近前,先他一步捡起匕首,手指在匕首的锋芒面上划过,痞气的咂了咂舌,道:“唔!这么想死啊!但现在你的命已经归我管了,没我的命令,你是不能死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龙骑卫是有这项规定吧!”
那人喉咙里应了一句:“是。”
三太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甚好。哎!其实,我是很想跟你们回去的,但奈何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办。如果父皇怪罪下来,你们如实汇报便是。”
刚走出半步,便拍了下脑门。哎!瞧我这记性,反倒把这事忘了。
“马借我一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