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滥杀无辜。”大太子嘶吼道。
“我滥杀无辜?你当真以为他带你来找本王,真的什么都不图吗?他早看上了你的眼睛,如果本王今天不杀他的话,改天死的可就是大殿下你了啊!你应该感谢本王才对。”
“胡说,这不过是你为自己杀人开罪所找的借口。”
回想起之前老坤替他赶走黑蜘蛛大军时的情景,一种难过和自责便袭上他的心头。
多好的人,眨眼间便已成为过往云烟。
望着地上早已化为血水的老坤,他的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如同打翻的五味杂陈。
“大殿下,你可真是个固执的人啊!你明知道多数来地底之墓的人,都是没有眼睛的。所以,你知道他们渴望拥有一双眼睛的程度吗?”
鬼王的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响声,这句话同样是在说他自己,是他内心的真实反映。所以,他说的时候,也是特别的激动。
“为什么……你们会没有眼睛?”这一点似乎触动了鬼王的心理防线,他激动的上蹿下跳起来,面目变得狰狞如同吃人的怪物。
“大殿下,被剜去眼睛之后,除非找到新的适合自己的眼睛,否则,便再也离不开地底之墓。那时,地底之墓便是真的死亡之墓了。”
“照你这么说的话,非龙族血统的人受到的惩罚是剜眼,而龙族血统受到的惩罚是龙焰灼烧。”大太子好像慢慢开始理解了。
“正是。这是由龙族血统的高贵性和龙力所决定的。即便这样,龙焰灼烧的惩罚也只能把你们变成普通人而已。而剜眼对大多数人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被关进地底之墓呢?”
“这很重要吗?”
大太子摇头。“我只是比较好奇而已。”
鬼王话锋一转。“那大殿下你呢?为什么一定要拿到冥河匙?你对冥河了解多少。”
“一点也不了解。我甚至都不知道冥河在哪里?”
鬼王露出耐人寻味的笑。
“传说冥河中心有一座黑水山,黑水山上绑着一位混血女子,为了惩罚她,冥河大帝派去鬼鹰白天啄食她的肉,但夜晚到来后,伤口便又自动愈合。如此周而复始,受尽折磨。大殿下,你该不会是为了要救那名混血女子吧?”
“哈哈哈,你刚刚自己也说了,这不过是传说而已。而最不可信的便是传说了。”
大太子非常想知道这段传说的细枝末节,但这很有可能是鬼王为了套他的话而故意设下的陷阱。因此,表面上他必须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真的是这样吗?大殿下,但从你的眼神里,我好像读到了某种确定的信息……”
鬼王再次露出他那一口的黄牙,这次,他没有费什么话,伸出骷髅手,掐住了大太子的脖子,将大太子提了起来。
大太子脖子上的青筋在重力之下凸起,如同一条条喝饱血的蚂蟥,脸色由此变得惨白,他拼命想要挣脱,但脖子仿佛要被扭断了一样。
“放……放我……下……来。”
失去龙力的大太子,毫无还手的力气。
当鬼王松开手,大太子如同沙包一样,瘫软在地上,脖子上传来的痛感,让他剧烈的咳嗽,带出整个肺部仿佛炸掉了一般。
“哈哈哈,大殿下,本王现在弄死你,简直易如反掌。但本王不杀你,你也不要把本王逼急了。”鬼王恶狠狠的说道。
“哈哈哈,如果你杀了我,你就不能得到三眼蛇女的眼睛了,这样你一辈子都出不了地底之墓。”
“别以为你这样就能威胁到本王。要知道本王可以剜下你的眼睛,换到本王想要的一切。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已经有无数人觊觎着你的眼睛呢?不信的话,你可以走出大殿试试!或者……”
鬼王随手一挥,大殿的门便如同受力一般,向两边张开,同时,灌进一股黑色的大风,连着把他的巨大帽兜掀开,大太子这才看清鬼王的真面目。
那是一张如同烂泥般稀碎的脸,无数的划痕如同布偶上的走线。
原本属于眼睛的地方,被一块凸起的巨大肉瘤取代,但这块肉瘤仿佛变异的菌体一般,一张一合的呼吸着。
同时,有黑色的恶心脓液从里面涌出来,又呲溜钻进钻出一些黑色的虫子。直面此景,大太子恶心的快要呕吐出来。
胃里一阵一阵痉挛的痛,仿佛一把匕首直剌剌的划过五脏六腑。
鬼王来不及合上门,便急着戴上帽兜,显得有一丝慌乱。
“吓到你了吗?”鬼王背过身问道。
“一定很痛苦吧!”鬼王的身子怔了一下,他没想到大太子会这样问。
“你说呢?”
“我说一定很痛苦。失去眼睛的那一瞬间,你一定很绝望吧!如同站在悬崖边,被人一脚踹下无止境的黑暗深渊,一直坠落,没有尽头……”
“别说了……本王不需要你的同情。”
鬼王转过身来,声嘶力竭的吼道。“快啊!快说,你要臣服于本王。”
事到如今,他还有的选择吗?
“好,我臣服于你。”
大太子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说道,如同无思想、无意识的木偶,被一根线操纵来操纵去。
两人并肩站在树下,目光悲切的望着山下焦黑的土地,几个时辰以前,其上还有一个生机勃勃的村子,无辜、善良的村民穿梭其中,如同幸福、快乐的游鱼。但眨眼间,便被一把火毁于一旦。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萧寒,又在一个时辰之前,被狠不下心的三太子放走了,如果这件事被小雪知道的话,她大概再也不会原谅他的吧!
“走吧!”
沉默了许久之后,三太子说道。
“去哪儿?”
小雪挂着泪水的眼睛,让他的心里十分难受。
“哥哥带你离开这儿,你愿意跟哥哥走吗?”
“可……可小雪只想待在这儿,哪儿也不想去。”小雪委屈地说道。
“待在这儿只会更痛苦,我想慕爸爸也不希望看到我们这样。”
“那……小凡哥哥,我可以下山抓一把灰带在身上吗?留作念想。”
“等等。”三太子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囊袋,从里面抓出一把金色的粉末,洒在空中。金色的粉末很快在空中弥漫开来,如同黏人的萤火虫停在两人的衣服上。
“小凡哥哥……这是……?”小雪好奇的问道。
“哦!这是我自制的‘不可追踪粉’,可以消除我们的气味跟足迹,这样坏人便追踪不到我们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酷!”
他想用这种蹩脚的幽默方式来逗笑小雪,但小雪仍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里,这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雪妹妹,你……可以笑一个吗?”
小雪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难看的如同葫芦架子上蔫掉的丝瓜花。
明明很难过,却要假装微笑,这种感觉一定很痛苦吧!
“小凡哥哥,你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吗?”
“应该经历过吧!但我已经不记得了,应该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关于我母亲。”
“那你会经常想她吗?”
“小时候做噩梦的时候,经常会想。现在记忆越来越模糊了,已经想不起来了。”三太子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小凡哥哥,我以后也会这样吗?慢慢……变得谁也想不起来。”
小雪沮丧的问道。
“傻丫头,怎么会呢?把痛苦忘掉,剩下的都是美好的东西。遗忘需要一个过程,且漫长到抵得过一生。我们一生都在做着这件事,又怎能轻易忘记呢?尤其是那些美好的人和事物,足够我们用一生铭记。”
三太子语重心长的说道。
下山的时候,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焦黑土地,仿佛突然熄灭的射灯,以最原始野蛮的方式暴露出来。
小雪伫立在灰烬面前,渐渐地泣不成声。
此刻在她脑海里浮现的是慕爸爸那张慈祥的脸、疼爱的目光以及爱抚的双手。
她的身子一点点弯下来,膝盖跪倒在地上,她记得房子烧毁倒坍、化为灰烬的痕迹,那儿仿佛还尚存着温度,如同慕爸爸厚实的大手。
于是,她像端着一碗水那样小心翼翼的捧起一把灰,再小心翼翼的放进随身带着的一个囊袋里面。
当她站起来,一并用袖口擦去眼角的泪水,仿佛在和过去郑重的告别。
“小凡哥哥,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离开这里,去到很远的地方。”三太子把小雪凌乱的头发捋顺,小小的举动,却让小雪红了脸蛋。
“小凡哥哥,我们还会回来吗?”
小雪的语气里带着某种诉求。
“妹妹,如果有一天你想回来了,我们就回来。”
三太子的眼里满是宠溺。
“小凡哥哥,我还想为慕爸爸做最后一件事情——立一块墓碑。”
两人在兜寿山上用石块搭了一个简易的墓碑,墓碑上用树漆刻着“慕如傅之墓”五个大字。
在刻的过程中,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金重力一般压着三太子,让他有点喘不上气来。
他仍记得慕如傅背着身受重伤的自己的情景,虽然,那时他还在昏迷中,但模糊中带给他的温暖与感动,却在他生命中烙下了印记。
那种只有父亲才有的伟岸肩膀,如同大山一般沉默有力。
这种打从他出生就缺失的东西,需要他在往后的日子里慢慢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