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蓉蓉并不指望叶祈写出的文字。
在她的印象中，叶祈偶尔会有灵光一闪的时刻，但在作文课上还是属于沉默寡言的同学。他在班级里成绩属于中下，没有特殊的才艺，也不属于社交小能手。
如果说郭蓉蓉是班级里活跃分子，叶祈就是整个班级里的小空气小透明。
郭蓉蓉会注意到对方，还是因为对方偷偷在自习课上写小说。想到这里，有着相同经历的郭蓉蓉难免对叶祈产生一种好感。她想到昨天自己哭泣的样子和叶祈那句“纸巾无限续杯”的话，脸忍不住红起来。
其实，叶祈还是很不错的一个人。
郭蓉蓉赶快喝一口饮料压压自己胸口的躁动，将注意力放在稿纸上。随便看看，话不要说得太重好，她心中这么想着，思绪一开始就不再叶祈的小说上，反而飘飘然落在很久之前的自习课上。
那是上个学期一个下雨天，体育课改成自习课。郭蓉蓉正好是那天的坐班班干部，偶然之下看到了叶祈正在写的一篇小说。那是一篇充满童趣的故事，讲得是主角进入到一座古宅后，忽然变成拇指大小，还遇见了古宅的原主人——一群借物小人。
那是一篇充满童趣的故事，但是叶祈的笔力却无法驾驭这个不错的想法，甚至在后面越写越赶，让人看不下去。
写作从来不是一跃而就的事情，郭蓉蓉也不指望自己可以看到一份惊艳的作品。只要不出什么错别字病句的大问题，在故事的精致程度上，就放宽松一点吧。
她这么想着，慢慢地阅读起第一行字来：“世界上有一种奇妙的职业，他们的存在是为别人编织美梦，他们的客户中有那些尚未成人的孩子，也有为生计奔波的大人。在夜晚降临的时候，这些编织美梦的职业选手会轻轻地敲响客户的门，为他们送上早就约定好的美梦……”
“……001号已经是这一行中的金牌编梦人了。但他遇上了一个大麻烦：他编织的美梦被退货了……”
朗朗书声中，郭蓉蓉将稿纸压在课本下，双眼勾住每一个字往下爬。她先是屏住呼吸，接着整个人像是被电到了一样，忍不住勾起了脚指头，坐立不安起来。
“怎么会这样。”她轻轻地嘀咕起来，用贝齿咬住下嘴唇。
她中间好几次深呼吸，用力把课本拉下来盖住字，心不在焉地念几声课文，接着回到叶祈那篇名为《梦想家》的小说中。
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滴水般汇聚起来，成为一洼浅浅的眼窝。
在早读铃结束的那一刻，郭蓉蓉终于看到小说的最后一行字。
她怅然若失地将稿纸翻页，确定自己看到的就是结局。
“没了？”她喃喃道：“没了。”
少女眼眶中积蓄的泪水终于不自觉地落下来了，郭蓉蓉小声地啜泣两下，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教室里，整个人面红耳赤起来，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耸动。
赵方是第一个看见郭蓉蓉哭起来的人，因为他是今天的值班班干部。从早读开始，他就注意到了郭蓉蓉在看课本之外的东西。早就悄悄地把郭蓉蓉的名字记在本子上，准备好好扣一扣她的操行分。
可是？
郭蓉蓉好像是……哭了？
我这还没和你说扣分的事情呢？你怎么就哭了？赵方心中一片茫然，罪恶感悄然爬上心头。身为一个男孩子，他也是见不得女孩子哭的。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刘青梅就喊起来了，“蓉蓉？谁欺负你了？”
郭蓉蓉没有来得及回答，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在叶祈的稿纸上。叶祈的心都给纠起来了。
不是，你要哭，能不要哭在我的稿纸上吗？
我写了一个晚上啊。
叶祈赶快掏出纸巾，递上前示意对方擦擦。他感觉郭蓉蓉这两天一哭，自己的零用钱要全部花费在纸巾钱上了。
郭蓉蓉一声不吭地接过纸巾，小声地压抑地哭起来。她本就长得好看，在班级里是开心果的那一挂，不少女生就凑了上来。叶祈不想要自己的小说被太多人瞧见，悄悄地收了起来。
刘青梅眼睛最尖，她上前拦住叶祈，捅了对方一下。
叶祈还没回过神，手中的稿纸就被刘青梅抽走。
“哼。”刘青梅发出鼻音，道：“你写的？”她才瞄了一眼，就辨认出是叶祈的字迹。两人从小到大都混在一块玩耍，刘青梅有一口饭吃，绝对不会饿着叶祈。同理，叶祈的读者必然要有刘青梅的一份子。
一想到这回叶祈的小说，自己居然不是第一个读者。刘青梅心中略有一丝不快。她哼哼唧唧两下将稿子塞到桌洞里，对叶祈道：“看完还你。”
慢一步的叶祈苦笑着缩回手。
他对自己的小说没什么自信，毕竟是多年没写。但想到昨天晚上苦苦练习的成果，叶祈又给自己打气。
付出的努力，一定可以看见成果的。现在的自己哪怕失败了，也没有关系，像这种作文比赛还有明年、后年和大后年。
眼下，还是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吧。
他沉了一下心，开始准备下一堂课的课本。重生回到初中时期，叶祈并不打算将学习落下。可他低估了自己熬夜的后劲儿。
没过多久，叶祈便呈现小鸡啄米式，手撑着脑袋啪叽一下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正在悄悄吃东西看小说的刘青梅忽然梗住了。她的神思完全被稿纸上的故事吸引住了，“……天啊。”她小声地嘀咕道：“天啊。”
稿纸最后的“全文终”像是钟声一样敲打在她的脑门上。
居然是这样的结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刘青梅的眼泪一下子奔涌出来，她用袖子一擦眼泪，单手将稿纸卷起来不顾这是上课，对准叶祈还在酣睡的大脑猛地一抽。
“叶狗！！！”刘青梅咬牙切齿道：“改结局嘤！”
响亮的哭嗝在教室里久久回响，回味无穷。
叶祈懵了。
他写的小说已经差到刘青梅都看不下去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