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午夜,至阴时刻。
陈闲聊内脏疼的厉害,他抓着袖口擦去嘴角的一抹血迹,眼神冷冽的像是掺杂了寒铁。
浓郁如墨汁的鬼气横曳在四周,以一种近乎疯狂的、掩埋世界的狠戾扑向他。
血气呛进咽喉,发丝在空中狂舞,刺耳的鬼啸声几欲穿透耳膜,最后是让人头皮发麻的骨骼碎裂声。那是披着皮脂的骷髅围住陈闲聊,然后被他湛蓝阵法碾成骨渣的声音。
陈闲聊收起过于冷冽的眼神,干嘛要这么杀气腾腾的,逼格也太低了点。
他缓缓笑了,笑容看着还挺温暖,他张开双臂,徐徐的行了一个古礼,像是举行完一场异常盛大的表演后,对自己可爱的观众们道别。
他穿了件袖口很宽的袍子,在行礼的时候,带着血迹的宽大袖袍迎风而起。
随后,耀眼刺目的能让人流泪的蓝光冲天而起,宏大的阵法运转时甚至发出了山崩般的轰鸣,轰鸣声响彻天际,天地也被这声音所震动。
这片天地,真的被震动了。
它摇晃起来,大地一片接一片的崩碎,山川河岳都在哀鸣,鬼物灰飞烟灭。
大地碎干净,便露出冤魂骷髅哭大阵的些许阵纹。
于是陈闲聊叹口气,认命的找阵法门路。
蓝白的字符在他掌内翻飞,幽美的宛如深海里漂游的水母。水母游到冤魂骷髅哭大阵的阵法上,就不再动,而是将自己的触脚都探进去,消耗自己生命的同时也毁坏阵法。
漫长的扯皮试探。
在陈闲聊变得有些不耐烦时,犹如灭世魔神般的骨魔偶总算压轴出场。
一人一魔打的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山河黯淡,战斗相当激烈。
略过其中细节,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陈闲聊赢了。
失去冤魂骷髅哭大阵与骨魔偶,加上他的破坏,这片小天地彻底崩塌,便再不能遮蔽天机。回到最初那个问题,他为什么有种非来不可的感觉?
陈闲聊掐指一算,露出了蛋疼的笑容——合着是张放这小子在这儿。
愿圣母玛利亚保佑他还活着。
陈闲聊探眼望望自己的“杰作”,崩碎的天地,崩碎的虚空与法则,不能行走,想找人也得费点劲。
他掐了个法诀,崩环的些微法在他指尖重塑,微亮的蓝光铺成一条小路,延伸到远方。
死活难测的张放就在路的尽头。
陈闲聊找到张放时,张放眼珠充血,双目赤红,左手粉碎性骨折,鲜血嘀嗒,肩膀被捅了个对穿,他跟魔怔了似的,怔怔的盯着某个地方。
陈闲聊皱眉,用灵元检查张放的身体,才发现他体内的血脉力量混乱至极,在暴烈的改造他。也不知张家做了些什么,诡异的血丝遍布张放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往昔张放受伤时,他也查看过张放的身体,从未见过这诡异的血丝。
这血丝像是某种保护张放的禁制,又像是某种吞噬张放神智的阵法。
竟连他都看不透。
……
张放生来就是特别的。
因为张家的太祖说,他返祖了。
张家祖上是一只赤凰,虽是瑞兽却凶名赫赫,战力无匹,铸就了张家的辉煌,奠定了张家的根基。
彼时张放还不懂返祖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返祖在这个世界,象征力量与强大,但对于张放这样一个内心深处其实格外迷茫的人来说,他控制不了那么强大的力量,他也控制不了他的赤凰血脉。
空有强大的力量而无法控制,这份力量只会对他造成伤害。
血脉的反噬让张放痛苦不已,也让他在修炼一道上越走越难。
张家想了很多办法,收效甚微。
赤凰血脉集中在张放的脊椎上,再这样下去,血脉力量会时时刻刻压迫张放脊椎处的神经,让张放瘫痪,最后夺去张放的生命。
张放可是返祖赤凰血脉的后裔,可遇不可求,怎么能就这么浪费了?
张家不甘心复兴的希望就这么破灭,他们请来造诣深厚的法师,他们要让张放活下去,不管张放多么痛苦。
他们为张放设下禁制,那禁制紧勒着张放,噬咬张放的血与骨,像寄生虫一般,一点点吸走张放的生命,使张放每天都活在痛苦中。
那不仅是肉体上的折磨,更是精神上难以磨灭的伤害。
血丝吸走了血肉,他瘦的皮包骨头,连站都站不起来,身体轻的可怕。
血丝嵌入眼球,痛不欲生,他看不清东西,视野模糊至极。
血丝盘绕住内脏,哪怕张放是修士,在这种折磨下也濒临死亡,张家用各种天材地宝吊住了他的性命。
张放没办法服下丹药药材,他的嘴巴和食管都被血丝缠绕,动弹不得。
张家给张放的胃部插了根管子,把丹药药材和补物剁碎,掺上灵泉,塞进管子,维持住张放的生命。
血丝堵塞了呼吸道,张放呼吸时只有如丝的气流,窒息感如影随形,他每次呼吸都恍惚觉得自己会就这么死了,再不见天日。
可张家又给他插了根管子,那管子代替了呼吸道,让他又活了下来。
即使冰凉的软管让张放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即使血肉与软管紧贴,痛的仿佛刀割。
每当气流涌进,软管微微扩张时,都会有黄色的脓液流下,傀儡仆人会面无表情的用软布擦去脓液。
张放每次都觉得自己就是个怪物。
可他得活着,他是张家人,他享受了家族的庇佑,他就得为这个家族奉献。
他们都说,他们是为了他好。
他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他疼的日日夜夜睡不了觉,他的身上渐渐插满了管子,他有时实在不想活了,会用力挣扎几下。
然后傀儡仆人们会一拥而上,用天材地宝治好他,再用更强大的禁制困住他,令他无法活动。
他的父母会走进来哀伤的望着他,母亲会轻柔的吻他,随即她会亲自为他设下禁制,用相连的母子血脉,更深的束缚他。
母亲看他痛苦不堪的活着,崩溃的哭泣,父亲搂住母亲,给她一个拥抱:“我们都是为了他好,好死不如赖活着。”
母亲的哭泣渐止,她面带泪痕的点点头,声音哽咽:“是,我们都是为了他好。”
张放的精神越来越差。
长久的囚禁让张放的精神状态岌岌可危,加上血脉力量的侵蚀,后来的后来,他跟个疯子也没什么区别。
没办法,张家去找了魔教,他们尽可能的抽去张放的血脉力量,封印张放的记忆,命张家所有人对张放守口如瓶。
失忆醒来的张放比起从前,更迷茫了。
他的精神也更加脆弱。
张家人看着他的目光总带了一种讥讽,连他的父母也渐渐疏远他。
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他的天赋没有达到张家人的预期吗?
张放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在张家呆的很难受。
他去了青阳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