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运动员在即将登顶珠峰时,他的心情是无比激动的,但是珠峰不能待时间长了,不仅风大,无处下脚,而且高处不胜寒,因此登上去了就得抓紧下来。
丁娜给我买了一本《基督山伯爵》,我根本看不进去,转手放到床边的缝纫机上。我今天晚上的重点也是如何登顶,最好能走捷径,一步登天,但也有失败的可能,我担心别和她前夫冤大头一个待遇。
听到外面关灯的声音,丁娜终于进屋了,推开北屋咿咿呀呀的木门,我说:“还用插上门吗?”
“插门干什么,你还怕谁进来。”
“在你家我怕谁呀。”我现在是姑爷女婿,比儿子地位高,插不插门无所谓。
我把腿支起来,容她上床,我睡外边,她睡里头。丁娜平日里没这么磨磨蹭蹭,我猜她是老大不乐意了。坚守了二十几年的姑娘,今天居然嫁给我了。我虽然不是泼皮破落户,但也跟穷光蛋差不多。
以前丁娜过来陪我就是歪一会,不管多晚都要回去,她妈不睡觉,成宿地等着她,所以丁娜都不脱衣服。但是今晚不同,我们是夫妻了,洞房准备好了,她总不能还把自己捆得跟粽子似的。
女人都会有这一天,其实我比她还紧张。
我倚在床头端详着她,不仅想入非非,下一步该怎么办,先从哪入手。床头的台灯有个圆弧型灯罩,可视范围不大,我把它调整好,以便灯光充分地聚集到丁娜身上,把她的身体曲线真切地反映在床尾的白墙上。我感觉此刻是那么的神圣,再过几秒就会纤毫毕现,我的真气在丹田里横冲直撞,急需寻找一个出口。
丁娜本要脱去内衣,忽然发觉不对,想要关灯,不让我看她宽衣解带。
这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嘛!
我说:“咱们都是夫妻了,还用这么避讳吗?我又不是外人,我现在是你男人,你还怕我看吗?”
丁娜扑过来,把我压倒,说:“就是不许看,你先钻到被子里,把头蒙住。”
岂有此理,这还有没有家法了,头一宿就想凌驾我之上,这绝对不行,一个好的开端才是成功的一半。倘若立不好规矩,一辈子都得受瘪。
我坚持说:“不行,这是我的权利。”我得摆明自己的身份,于是我拿出结婚证给她看,瞅瞅吧,就像警察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仿佛在说,知道吗?我在执行公务,请配合一下。
“有它也不行,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嫁给你吗?”丁娜一把收走了我的证件,压到枕头底下。
“那是因为我坚持娶你。”没了结婚证,执法失去了有效性,我只能打感情牌了。
“嘁,我要是不答应,你还不定娶谁呢,其实你找刘淑君也不错。”
新婚之夜提她干甚,我可不想吵架,影响登山的心情。
“但最后你还是选择我了,这才证明你是深爱我的,我也是深爱你的,我非你莫娶,你非我不嫁。既然我们都已经正式结婚了,你还有什么信不过我的,再说了,不光是看看,再有进一步的行动也是可以的。”我的意思是,我都是你老公了,我们做任何事情都受到法律的保护,你还搪塞我干嘛?
“不是我信不过你,我有一个原则,咱们必须要举行婚礼才行,正是因为我坚持了这个原则,我今天才能嫁给你,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又被我言中了,良辰美景奈何天,我输给了冤大头,丁娜把对付前夫的那一招又用到我身上。丁娜这么一说,结婚证成了一纸空文,在她眼里根本不具备执法权。我原以为有了结婚证就可以大功告成,没想到我成了第二个冤大头。
“丁娜,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把我当前夫了?”我真的恼了,满腔热血被浇个透心凉,真气都泄得无影无踪。丁娜把我和前夫划成一类,这分明是否定我对她的感情,这哪跟哪呀,我不远千里来娶你,终于等到合法的这一天,你忽然说,还要举行婚礼,你父母都已经同意了,你还装什么大尾巴狼。
“我这么做只是在证明我的清白,没有别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你和他不一样,你是我真正的丈夫,他不是前夫。”
“我不明白,一到关键时候,你就使杀手锏,不管我用啥,你都敢绞了。我是和他不一样,但是现在的结果是一样,你怎么能像对他一样对我,我完全相信你的清白,否则我也不会跟你结婚,你担心什么?你这不是逗我玩呢!”
“他怎么能跟你比,我连一个手指头都没让他碰过,你呢,该给的都给的差不多了,你还不知足。”
丁娜又说这话,我真懒得跟她计较,什么一个指头都没碰过,鬼才信呢,我真想耍个无赖,霸王硬上弓。
丁娜见我不高兴,又说:“李国栋,你别生气,咱们不差那几天,再等等好吗,我们去你家就办婚礼,到时候我都听你的,今天晚上我陪你,不回去了。”
你是不差那几天,可我一秒都等不及了。本来抱着登顶的愿望,一切准备就绪,忽然滑入深渊,征服丁娜比登顶珠峰还要难。我无心声辩,这会儿看都不想看了,我拿起被蒙住头,听着她窸窸窣窣钻了进来。
丁娜继续安慰我,她给我讲了一个私密的故事。她们厂有对新婚夫妇,不管什么时候,一回到家就拉上窗帘,然后两人都进入一级状态,该做饭做饭,该忙啥忙啥,女的开始不同意,但是男方非要坚持,女方也没办法。
“你说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没那么变态,那事我干不出来,一级睡眠还差不多,大白天的光膀子,小心甩丢了。”
“所以要选对了人才能嫁,嫁给你我肯定没有选错。”
“那不好说,人都是在变的,我就没那个男的硬气,什么都依你,看不让看,用不让用,好像你有天大的秘密,不说这些了,关灯睡觉。”
第二天丁娜去上班,她要把出差的订单交给车间发货,因此我们暂时不回去。
丁娜说,这个周末咱们去拍婚纱照吧!
一说照相,我就头疼,但是结婚必须拍婚纱照,这一瞬间就是丁娜的一辈子,我只好悉听尊便,不过我可以少拍点,多给丁娜照几张,把新娘子的美丽定格下来。
周末那天我们去洗澡,丁娜说:“你现在是家属了,澡票可以减半。”
也就是说,过去我花一块钱,现在五毛钱就够了。守澡堂的老爷子从来不抬头,总是一手交钱一手交锁头。但是钱突然少了,老爷子疑惑地看着我,以为我要蒙混过关。丁娜说:“他是我爱人。”
老爷子还是半信半疑,不肯交钥匙。
“我俩已经领结婚证了。”
老爷子并未要求我们出示证件,估计一个女孩不会拿自己的婚姻开玩笑。于是很不情愿地把钥匙和锁扣在桌子上。
如果按照比例计算,澡堂收入突然锐减50%,这给谁都不愿意,而且能看澡堂估计也是厂领导的家属,像我这样的外来户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虽然我在这里丢过一双皮鞋,并不能带来任何优惠,看来结婚证还值五毛钱。特别是丁娜说,我是她爱人,更让我飘飘然,这比洞房花烛夜还受用,虽然这么说没有根据,但却是听到最暖心的一句话,因此再等等也无所谓了。
洗澡后,我们坐班车去了省会城市,找了一家名气比较大的影楼,选出一套价位适中的套餐。因有前车之鉴,这次化妆,我让化妆师把前额的头发压低定型,我使劲睁大了眼睛,还算可以。
三天之后我们去娶照片,已经做成一大本相册,按我们的要求,放大了一张合影、一张丁娜穿着白色婚纱的单人照。这两张照片,我决定带回去,丁娜家的北屋除了火墙根本没地方挂。
丁娜说,太大了,火车上不好带。我说,没事我不怕麻烦。我把两张合影对着用牛皮纸包好,再捆上绳子,就像书包一样背在肩上,就这样我们一路颠簸地回到了海滨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