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想象我要不来这儿,丁娜一家是如何过年的。积攒了一年的怨气,似乎到了过年才能发泄一下。特别是有我一个外人在,就更加突出了这个矛盾。
我如果保持中立,不偏不倚,恐怕很难,大叔需要我做出客观公正的评价,因此我坚决地站在大叔一边。
作为男人,我很体谅大叔的难处,大妈没有工作,身体不好,自然也无法出去打零工,家庭的重担都落在大叔肩上,再加上看病花去了大部分积蓄,这使辛辛苦苦打拼了一辈子的大叔,怎么也保持不了一个好心情。
大叔的沉默寡言就是无声的呐喊。
自打迁到这个鬼地方,大叔说就回过一次山东老家。丁娜的姥爷去世,大妈也无法奔丧,委托大姐去的,可惜了姥爷那么多小人书,都不知去向。
后来大妈去世,姐俩哭的死去活来,大叔孤独地站在那里,当他看到我的时候,赶忙迎过来,握着我的手有些动容。不过这是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我当时觉得大叔有些颓废,退休之后,最大的爱好就是去浴池泡第一锅澡。
我和丁娜在家里大眼瞪小眼,如果天天都像狗皮膏药粘在一起,也没啥劲,就如肥肉吃多了也腻的慌,不吃吧还想得紧。而且丁娜这本书我翻的差不多了,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现什么新大陆。
因此看电视就是我们最大的娱乐。晚饭过后,大叔看完新闻联播,看地方新闻,然后盯住天气预报,这是雷打不动的。
“明天暖和了,气温回升了。”大叔自言自语,然后对我说:“你想看啥节目,自己换台吧。”他终于把换台的指挥权交给了我,这是对我的认可。我如果求婚,大叔这一关没问题的。
大叔有个特点,到点就睡觉,他铲了一盆煤块放到炉子边上,说:“晚上不封炉子了,你们想着添火,别烧塌了。”
我说:“大叔,放心吧,我睡得晚,我会添火的。”
晚上十点,大妈也进屋睡觉了,我和丁娜关了大灯,只留着电视,画面一闪一闪的。
在她家看电视很别扭,最好是站着看。如果坐在沙发上,一个南墙,一个北墙,给我这近视眼根本看不清,而且电视的音量调谐接触不良,声音一大,就刺啦刺啦地响。丁娜说,这台电视是八几年买的,最早的一批彩电,够本了。
我没大妈那两下,站时间长了受不了,我发现自己还挺不过一个病人。我和丁娜一前一后坐在方凳上看春晚。
这回丁娜也不再箍着我的手了,因此我到处游荡,好像在演双簧,扰得她都没心思看节目。
炉子烧得很旺,屋里很暖和。我今天洗澡了,又可以不用洗脚了。但是丁娜还要走程序。
她拿掉我的手,“你咋跟个猴子一样,老挂在我身上,烦死我了,你让我消停一会。”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女人和女人也不一样。我倒希望她挂我身上,就像小妹粘着老孙,一刻不见,如隔三秋。偏偏丁娜不属于小妹那样的女孩,连句温柔的话也没有。
我于是拿盆给她接水,让她洗脚,这样好早点回洞房睡觉。
我说:“你别洗袜子了,太费时间,陪我多待一会。”
“你可以看电视呀,我洗我的,碍你什么事了。”
我捡起她的袜子,去厨房的水池里,打上肥皂混乱地揉了揉,袜子要是天天洗,就没那么脏了。
她的脚泡在水里,也阻止不了我,气得直摇头。
我回屋把被子铺好,打开电褥子。丁娜泡了一会,我把水倒掉,她回去换衣服。
我们又回到电视机旁,看了几个小品,因为丁娜刚刚说我了,我就一动不动坐在她身边看着她。
丁娜很入戏,不时大笑两声,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凑过去吸气,她推开我,根本不看我这张丑脸。
我俩就像一只猫和一只狗坐在一起,猫爪子始终搭在狗脸上,不让他舔自己。
小品演完,丁娜拉着我回屋,“我教你玩筷神娘娘。”
我一听这是个好游戏,丁娜要当娘娘,那我就是皇上。她从厨房找了两双筷子,让我帮她头对头顶住,然后问筷神娘娘自己想知道的事。
我哑然失笑,原来是迷信,“你居然信这个?”
我是个唯物主义者,从来不信神,小的时候我都去坟地找鬼,当然我失败了。
丁娜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我妈教的,特别准,不信你试试,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是吗?那就问问娘娘,咱们能结婚吗?”
丁娜摇头:“不问这个,换一个吧,比如你能买上回家的火车票吗?”
她低下头,对着筷子说:“筷神娘娘,筷神娘娘,李国栋回家能买上车票吗?”
筷子歪到两边去了,我问:“啥意思?”
丁娜抿着嘴笑:“筷神娘娘说你买不到票。”
“那我就站着回去,再来一把,这回我问。”
我们又重新支好筷子。
我说:“筷神娘娘,筷神娘娘,我和丁娜能结婚吗?”
筷子忽然挤在一起,丁娜失手掉在地上。
我忙问她:“筷神娘娘怎么说的。”
丁娜捡起筷子,还是不停地笑。
“你告诉我呀,能结婚吗?”
“这回可能不准。”
“不准是什么意思?你不说特准吗,筷神娘娘答应了?”
丁娜点点头。
“噢,哇塞,太好了,连筷神娘娘都同意咱们结婚,这回你信了吧。”这太有说服力了,我的诚心打动了筷神娘娘,因此才显灵的。
我抱着她:“今天晚上,你就当我娘娘吧,别等了,早晚的事,你看我们宿舍的老孙,头年就当皇帝了,你也太保守了,这得吃多大亏呀。”
“光想着占便宜,你还不知足,对你够可以的了,你拿我当什么人了。”
“我拿你当娘娘呗,今天就翻你的牌。”
“一天尽想着那点事,多没意思。”
“谁说没意思,没意思还结什么婚,情投意合,爱情就需要升华,要不咱们再问问筷神娘娘,今晚能翻牌吗?”
“你自己翻吧,我去看电视了。”
外面的电视一直没关。
这个丁娜非得等着我大典登基才可御宇天下,那得等到猴年马月,打江山太难了,我都等不及了,我的意思是先吃了定心丸,这样大家都稳妥,跑了和尚也跑不了庙。但是和尚还在,庙跑了。
还没到12点,爆竹声就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我的娘娘,别看电视了,咱们起驾回宫吧,朕今天晚上就翻你牌了。”我托着丁娜,往北屋里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