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周六,学生会晚上六点半在阶梯教室放背投电影。在没有电脑,没有网络,没有手机的年代,看电影是我们学校最受欢迎的娱乐活动,一晚连放两部,单场票价一元。
电影名字提前写在食堂的黑板上。我宿舍陈涛在学生会任职,负责收门票,他总想让我晚点去,好偷偷混进去,但这不是上火车逃票,我从未给他添过麻烦。
胖子说今晚头一个放的美国大片叫《异形》,咱们得去看看,据说老恐怖了。我说OK,不过我先去洗个澡。
别看我不洗脚,但我特爱洗澡。我和发小在童年之时,每礼拜六都去父母单位的澡堂洗澡,发小都十岁了,哥俩还不穿内裤,每次脱衣服都比我快。
我们冲进澡堂,一头扎进温水池,尽管池水浑浊得像饺子汤一样看不见底,悬浮着许多不可名状的东西,但我们根本不管不顾,就如潜水的土鳖,一手捏住鼻子,欢快地在水里扎猛子。
我们这一池被一帮小兔崽子戏水玩闹,旁边另外一池有一群老爷子在享受泡澡,烟雾缭绕的水面仅露出一个锃亮的脑袋壳子;有的老同志还嫌不热,又把热力管道拧开,水底下一阵咚咚作响宛如放屁。等到泡足泡透了,他们也像土鳖小心翼翼地爬上池边抠脚搓泥,浑身带着腾腾热气,好像刚出锅的馒头。
学校澡堂没有水池,我为洗个痛快,都赶在打饭时间去,那样人少,洗得更自由更随意。而且我怕冷,洗澡离不开水,如果人多,澡堂就跟下饺子一样,我只能和胖子挤在一个淋浴喷头下。胖子又白又胖,连胡须都好像一根一根扎在酷似馒头的脸蛋上,如果把眉毛染白,更像一个后宫伺候皇妃的老太监,因此他很羡慕我的男性特征。
胖子曾捋着我的胸毛说:“你这身貂皮保暖吗?”
其实我身上的毛不粘水时,根根支棱着并不显,而一经湿润就油光水滑地贴在身上,十分扎眼。人类已经进化到穿衣遮羞的程度,只是老天给我留下一点返祖现象,提醒人们不要忘记原始的痛苦。
其实再好的貂皮大衣一旦让水泡透,根本就不保暖,这也是我一个人洗澡的主要原因。
但有总比没有强,我拍着胖子的胸脯说:“羡慕吧,赶明儿刮下来给你做一身蓑衣。”就这身装备,我当兵去体检,把女军医吓一跳,差点没通过。
也许天缘巧合,我在奔赴澡堂路上,正好遇见丁娜和春艳往回走,我不由得放慢脚步,看得痴了。
当时我在路左,她们在路右,丁娜靠我这一侧,两人用手夹着一个塑料大盆。女生洗澡恨不得带上全部家当,我闹不清她们为啥把一个洗澡都搞得这么复杂。
丁娜一头秀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也是油光水滑,让人忘记了原始的痛苦,促使我的荷尔蒙激素分泌陡然升高。
这种入画的场景,在王春艳的映衬扶持之下,丁娜如出水芙蓉般清新脱俗,丝毫没有脂粉气,如若换成太后慈梅,表面娇艳瑰丽,其所掩盖的事实就像冰山融化之后暴露的满目疮痍,因此她绝不可能让人看到冰山融化。
后来我才明白,女人的真相是在沐浴之后,三点之前。而王春艳穿着背带牛仔裤,胸前系着两个大纽扣,特像旧版一元钱上开拖拉机的女司机。
在形象上我不能和梁博相提并论,倒是和开拖拉机的女司机蛮般配,这种想法有点亵渎之意,是酸葡萄的理念在作祟。
两人看见我忍不住笑了。原来为了省事,我在洗澡之前,已经做了最简化的处理,我甚至都没系裤腰带,那个部队配发的腰带扣中间有一跟滑动的小铁棍,勒紧后只有猛吸气才能松扣,因此一着急就解不开。我必须轻装上阵,属于洗澡下锅前的半成品,所以她们才笑我。
当时我一身行头仿若酒肆里的店小二,白衬衣仅系中间三扣,随风飘洒在裤外,肩膀搭一条僵硬的毛巾,手里拎一瓶蜂花洗发水,没系腰带的裤腿自然卷起,光脚趿拉着鞋,因此不用三下就能五除二。
我认为洗澡又不是去应聘或者去相亲,何必穿成西装革履,这难道可笑吗,我看见王春艳露出无奈和鄙夷神色,但我不为所动,又不是登台去领奖,我怕谁!
然而丁娜低头浅笑,是那样的妩媚动人,让我心旗摇荡,差点栽倒在马路牙子上。所以不亲身体会,你绝对想不出秋香回眸一笑会令唐伯虎多么神魂颠倒。如果这能博得爱人欢心,我穿蓑衣扎领带都行。
猫吃过腥,就永远不会忘记那条鱼的味道。当水煮愣头鱼的香味飘满小屋,我家喂养的小花猫就已拱起身子,围在腿边喵叫,肚子里还发出咕咕之声,那种强烈的欲望一如我现在的样子。
我发现自己对丁娜的情感依然如故,只是不知道何时还能再续前缘,把我的思念向她倾诉.......
澡堂子里没几个同学,我那个爽快,那个愉悦。我开始唱黄安的东西南北风:
“与你相逢其实就像一个梦/梦醒无影又无踪/总是看了不能忘/总是过了不能想/总让我为你痴狂/让我爱上你/其实没什么道理/明明知道不可以/让我痛苦为了你/让我快乐为了你/没有你还有什么意义......”
我一边唱一边把自己搓得跟煮熟的大虾一样遍体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