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红了脸，就算诗词没听过，未闻出处，也能从一些字句里面听出这些诗词都是什么意思，连忙捂住耳朵：“你别说了！你不要脸，本郡主还要！闭嘴闭嘴！”
其他的夫人娘子也都有些羞赧，甚至怨怼地盯着霍青时，埋怨她怎么能将这些在这种场合大剌剌说出来。
却不料霍青时收敛了笑容，冷声道：“这些都是男子写的诗作，都是流传千百年的，就算称不上佳作，也能当成调笑。你们怨我诵读，恼我轻浮，却没想过写这些轻浮诗作的人名垂千古，这些诗词也被后人品咂。反观你们，倒是正人君子，连这样的‘淫词艳曲’听都听不得，实在是从内到外的干净！按理说我诵读这些都被你们称作是不要脸，那写这些诗词的男子，当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吧？”
“可是他们名垂千古了，他们的‘淫词艳曲’为后人诵读称道。”霍青时冷笑一声，“你们呢？”
“你什么意思？”郡主恼了，“他们是男子，你我是女子，能一样吗？男子吟诗作对是风雅，女子偶有吟诗，不过是玩闹一阵子罢了，谁还指望着能有所成就吗？男人有男人的事情，女人有女人的事情，女人的事情就是相夫教子，这才是正事。什么名垂千古？他们名垂千古，难道他们没有母亲吗？没有妻子吗？若是没有母亲，何来的名垂千古的男人们？”
霍青时扬眉，往前走了两步，站在郡主面前道：“郡主所言有理，男人有母亲有妻子，他的成功与否离不开这些女人。那么我倒想问问了，女人有父亲有丈夫，她的成功在哪里？丈夫事业有成，儿子学业有成，可是没了妻子，没了母亲，事业有成的仍然有事业，学业有成的依旧有学业，你口中的女子离开了丈夫离开了父亲离开了儿子，还有什么？”
“什么都不剩。”霍青时紧接着便说，并不给郡主留什么机会说话，“为什么会这样？女人奉献自己，觉得自己伟大吗？看起来是挺伟大的，成全别人委屈自己。可是一个女人愿意这样做，两个女人愿意这样做，不代表所有的女人都愿意这样做。而以郡主为首的一批人，很大一部分还都是女人，将这样的行为宣传为‘伟大’，甚至宣传为‘必要的’。愿意这样做的女人自然不必说，挺身而上，不愿意这样做的女人便会被郡主辱骂不要脸，是这样吗？”
郡主涨红了脸：“你为什么不愿意这样做？女人就应该……”
“女人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为什么没有男人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霍青时咄咄逼人，“世界上那么多男子无能，有地不种，有书不读，完全是败家子儿，难道是母亲的责任，是妻子的责任吗？”
“难道不是吗？作为母亲，就应该教育好自己的儿子，让儿子去争先去上进，作为妻子，就应该辅佐好自己的丈夫！男人不行，不都是因为没有一个贤内助吗？”郡主大声吼道。
霍青时啧啧称奇，真是一个受女德女戒思想荼毒的奇女子：“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是，只要有一个好母亲，好妻子，那人就可以上进，就可以成功对不对？”
郡主虽然不知道霍青时为什么突然赞同她的话，但还是点头：“没错！那些你口中不上进的男子都是因为妻子和母亲没有尽到应有的职责！”
“很好，那我问问郡主。如今一个女人有一个好母亲，再有一个好妻子，那她会不会上进，成功？”霍青时笑着问。
“你说什么？女人有妻子？”
“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自古就有磨镜断袖，别装得跟你不知道似的。”霍青时懒得瞧她，直接问，“你说，现在有一个女子，有一个你口中的好母亲，有一个你口中的好妻子，那她能不能像我口中的成功男人一样成功？”
郡主傻了：“不、不能！”
“为什么？”
“她是女子！她不应该……”
“不应该成功？还是不应该和男子争？不是你说一个人的成功离不开好母亲和好妻子？我现在给她配上了这两个成功的元素，为什么她不能成功？”霍青时装作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因为她是个女人对不对？”
郡主彻底被霍青时牵着鼻子走了：“对！”
“那依你所言，在同样的条件下，男子就能成功，女子就不能。”霍青时揉了揉脑袋，“所以你的意思是，女子不如男子？”
“对！”
霍青时笑了，后退几步：“所以你的真心话不是男人女人各司其职，你认为女人根本比不上男人。”
郡主愣了。霍青时却不再理会，转而冲大家道：“相信在做不少人都是这样想的吧？女子不如男子。不如他们强壮，不如他们聪慧，所以只能做一些内务的事情。相夫教子，打理后院……”
“可是你们谁想过，自己做的这些事情一点儿也不比男子少？一点儿也不比男子弱？诸位都是大家族主母，或是未来的主母，都是要执掌中馈。执掌中馈谁不会算术？男人瞧上了哪家姑娘，随口一提要纳妾，是你们准备彩礼，你们请媒人说媒，你们安置新来的姑娘们，还要管理后院不让姑娘们吵架发生争执。这和男人们管理自己部门的下属中的学问又有多少区别？甚至有一些只会用惩罚机制的，还不如你们。”
“就从这几点来说，谁比得上你们？看似都是小事，可是等价换到朝堂上，换到外堂，那就是男人做的事情。没什么区别，你们差到哪里了？从父从夫从子，你们什么时候从过自己？你们也不是没本事啊，为什么就甘愿成为别人的内助？为什么就不能为自己做些事情？”
“我今日到场，不少人议论我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只因为我参加了科考。可是自从顺国有了科考制度开始，就没有说过女子不能参加科考，也没有说过女子不能上学读书，为什么没有人去？我是第一个，所以就是另类，就是脑子不够用？哪来的道理？”
霍青时深吸一口气：“前些日子我和蔡鹰蔡小少爷打了赌，若是我没中一甲，我便给他当牛做马为奴为婢，若是我中了，那他便反过来给我做牛做马为奴为婢。如今我斗胆跟诸位打一个赌，还是赌我能不能中一甲。”
“若是我没中，我时无恙立刻离开顺国，再不回来，成为顺国笑柄。”
“若我中了。还请各位将今日我所言，自己好好儿想想吧。”霍青时认真道，“你们到底比男子差哪儿了？”
说罢，她冲顺皇后行了一礼：“皇后娘娘，民女时无恙，先行告退。”顺皇后点了点头，霍青时便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可是她一出院门，就放缓了脚步，慢悠悠走着，好像在等什么一样。
“一，二，三……”霍青时每走一步就数一下，脚步很慢，数的也慢。
“十二，十三，十四……”
“二十八……”
“时姑娘请等等。”
来了！
霍青时立刻止住脚步，回头一看。蔡小夫人正往她这儿快步走来，因着这里到底是皇宫，蔡小夫人又是个温婉的大家闺秀，怎么也不能跑动，故而只能出声叫霍青时等一等。
“蔡小夫人。”霍青时冲她行了一礼，“可有事？”
蔡小夫人摇头，浅笑着说：“我觉着里面憋闷无趣，便也告退了。乔府和蔡府离得不远，不如我们一起走？”说着脸色微微泛红，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你再给我讲讲你方才所说那些……你真的觉得女子比男子强吗？”
霍青时笑了，邀请她一起走，说到：“没有谁比谁强。总归都是人，怎么还能分出个三六九等？只不过是性别不同，又有什么不一样的？吟诗作对，李清照的‘人比黄花瘦’不知道碎了多少人的心，庄姜的‘巧笑倩兮，美眉盼兮’勾了多少魂儿。上阵杀敌，穆桂英挂帅，花木兰替父从军，妇好征战沙场，樊梨花兵马大元帅。”
蔡小夫人一下子被霍青时说的典故给勾住了：“你说的这些，我有的听说过，有的却没有听说过。”
“我没进京之前，总喜欢看一些地方志，或是民间记载的一些传奇，读的多了杂了，自然知道的多些。不如我们去茶馆子坐坐，我给你好好儿讲讲？你有时间吗？”
蔡小夫人连连点头：“有有有。咱们现在就走吧？”
两人立刻达成一致，边说边走，出了宫门坐上了蔡家的车，便往茶馆去了。
乔灼闻言一笑：“我说她叫我查蔡小夫人当年读书的事情是为了什么，原来如此。”
小厮点了点头，不无佩服道：“时姑娘真是聪慧过人！仅凭蔡小夫人当年读过私塾，就能想到用这样的方法引起她的注意。”
乔灼含笑：“要不然，怎么能说她厉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