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廷尉传来消息，苏婕妤死了。
这个噩耗猝不及防，却没能遏制住，一下子在皇宫之中传开来。死法如何，没有人知道，尸体何在，也没有人过问，只有陆蓁蓁的一声声哭嚎，在宫中久久回荡。
也没多久。
陆蓁蓁刚嚎了两嗓子，裴皇后就派人来警告她，现在是新年，是宣和帝大病初愈的时候，她这哭丧一般的哭，是不是诅咒宣和帝？
陆蓁蓁气得背过气去，昏厥了。
得知这个消息，霍青时是提着剑闯入了宣和帝的宫中，大厅里三位皇子瞧见她这副架势，全都扑上来拦住。御前带剑那是惊驾的大罪，更别说眼下霍青时一副要宰了裴皇后的样子，更是以下犯上，这搞不好就是要掉脑袋的。
陆曜夺了她的剑，陆安屏退下人，陆闲把她牢牢抱在怀里，不让她往进闯。
“放开我！”霍青时吼道，她红了眼，奋力挣扎，一门心思要裴皇后血债血偿。
“别闹！”陆闲低吼，这里有数不胜数的眼睛，霍青时这般闹事，难免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他如今只能最大程度的护住霍青时，这是他现在唯一想要的。
“放开我！”霍青时怒，手握紧拳头，狠狠砸了一下陆闲困住她的手，“让我进去找她！”
“找谁？”裴皇后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两个太监一前一后走了出来，随后就是裴皇后的身影。
裴皇后这些天每天都待在这儿侍疾，食宿都在这儿，从没有出过门。她的疲惫或许是演出来的，但就算是真的，霍青时也知道那是她日夜钻营导致的。
“找你！”霍青时眼睛通红，咬牙切齿，就好像是一头被惹恼了的豺狼虎豹，一门心思要和眼前这条毒蛇一较高下。
不等陆闲说话，裴皇后便摆摆手：“本宫知道你是为何而来，去偏殿候着，本宫随后就到。”
说完，裴皇后身边的两个太监便走上前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陆闲打眼一看就知道这两个太监都是武力不俗之辈，应当是裴皇后身边的近人，若是他来对付，尚且绰绰有余，可若是霍青时，是断然打不过这两位的。
陆闲斟酌了一下，微微松了手。霍青时仍在挣扎，方才陆闲使的劲儿大，她挣扎不脱，于是此刻更是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去挣脱。却不料陆闲松手，霍青时猛地发力，一个肘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陆闲心口上。
陆闲当即闷声哼了一声，往后倒去。陆曜眼疾手快，竟是比陆安还迅速地扶住了陆闲。霍青时知道，陆闲在这些人面前不能漏底，这才禁不起这一下。可是这样的心思在现在的霍青时眼中甚是难看，苏婕妤死了，她顾不了别的。
只是她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陆闲捂住的地方，正是之前在封国境地，与群狼拼搏之时受伤的地方。自己方才竟是一肘子击到了伤口上？想起那触目惊心的伤痕，和当时与群狼搏命的陆闲，霍青时心口猛地抽疼一下，呆滞在原地。
“皇后娘娘，我带她过去就是了。”陆闲脸色煞白，在陆曜的搀扶下这才慢慢站直身子，却执拗地上前抓住了霍青时的腕子。
霍青时现在正是冲动的时候，那两个太监若是稍有怠慢，她定然会暴起进攻，可是她打不过那两人，还不知道要吃什么苦头。若是陆闲自己将她带去，她尚且能给自己一些薄面。而为了让皇后同意，他不得不惺惺作态，佯装受伤。
裴皇后果然同意，微微抬手叫那两个太监退下。陆闲一手抓着霍青时，一手捂着伤口，抬眼祈求版瞧她。霍青时于心难忍，还是跟着陆闲去了。
“对不起。”霍青时一出正殿就道，“我不是有心的。伤口……”
陆闲捂住那儿，当然也有一部分要诓霍青时的原因，若非如此，以霍青时的性子，定然是停不下来的。于是做戏做全套，他佯装强撑着道：“无碍。”
“要不还是让温……”
“无碍。”陆闲声音笃定了些，似是发了力，又兀地吸了一口凉气，像是伤口扯到了：“你冷静些。如今不比以前，你行事总是要有个分寸。”
“分寸？”霍青时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好几度，“我要有个分寸？那她呢？她不需要有一个分寸吗？”
说话间到了偏殿，霍青时甩开陆闲的手走了进去。陆闲看了一眼偏殿门口的守卫，没再往前，转身回了正殿。正巧迎上出来的裴皇后。
裴皇后睨了一眼行礼的陆闲，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还是你能降伏得住她。”
还没等陆闲品味过来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裴皇后便往偏殿去了。
陆闲回头，看了一眼裴皇后的背影。虽然知道因着霍青时的影响力，他陆闲的面子和霍豫立的面子，裴皇后不会为难霍青时，但是他总是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边厢，若不是眼前这些东西任何一个都能抵了自己的命，霍青时就要全都砸了。可她不能因这东西落人话柄，她要死也不能因为这种事情死。苏婕妤的事情还没个着落，霍青时忍了又忍，衣角都被自己抓破了，却仍不松手。
“你好大的气性。”裴皇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单听这话像是嘲笑又像是指责，可裴皇后的语气却是平稳如常，像是在阐述事实，说了一个陈述句罢了。
“我要一个解释。”霍青时噌的一下站起身来，瞪着裴皇后，“我是为什么和你合作的你忘了？刚合作一天，这就是你的诚意？这就是你裴皇后送我的新年大礼？”
“稍安勿躁。”裴皇后摆了摆手，“进来吧。”
话音刚落，门外一个身影走了进来，冲裴皇后行了一礼，然后站在了霍青时面前。来者霍青时并不陌生，正是肖毅肖廷尉。
“这件事，肖廷尉最有话语权，你让他告诉你吧。”裴皇后坐了下来，旁边的宫女殷勤地奉上一盏茶，裴皇后摆了摆手，示意不要。
肖廷尉恭敬地笑了笑，看向霍青时：“霍三公子，你问的是苏婕妤的事？”
霍青时和肖毅不陌生这件事，裴皇后并不知道，故而肖毅如此作态，霍青时并不感到奇怪。但是她还是狐疑地看了一眼肖毅，又看了一眼裴皇后。肖毅身后的“那位娘娘”，可曾经设局要一箭双雕，其中一只雕可就是裴皇后。
虽然不能排除裴皇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来洗脱自己，但是这样的手段不像是如此精明的女人会选择的，故而可能性不大。因此，“那位娘娘”并不是裴皇后或贾贵妃的人，那么肖毅如今，是因为“那位娘娘”的指使来说话，还是真的是来阐述事实的呢？
再论，裴皇后又知不知道，眼前这位肖毅，背后也有一位娘娘呢？
还不等霍青时想完，肖毅便开口道：“苏婕妤并没有获罪，只是被带到了廷尉配合调查。宫中有传言说，陛下龙体欠安，和苏婕妤大有关系。虽说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所谓无风不起浪，这件事传到了陛下耳中，于是传口谕让下官彻查。”
霍青时看了他一眼，面色复杂。肖毅定然是不知道宣和帝根本没醒的，而他，想必也是因着廷尉和皇宫之间密切的关系，而扣在了宫中廷尉之内。陛下口谕都是陛下的亲信传达，既然是亲信，自然是在宣和帝昏厥之前侍奉左右的，那裴皇后是不可能瞒过那些人的。
所以，裴皇后的手竟然早已经伸到了宣和帝身边，将其亲信也为自己所用。她为了这一天到底布了多少年的局，运了多少棋子，霍青时已经不敢去细想了。只是现在，她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现在，裴皇后才是大遂国至高的掌权者。
“下官便带苏婕妤回廷尉，并没有下狱，反而安排了住处，好生招待，为的，就是调查出事情的源头。”肖毅道，“顺着苏婕妤的口供，下官顺藤摸瓜，找到了谣言的源头，却不过是下人们信口胡说，因为七公主曾抓到他们偷东西，导致他们受了责罚，这才造谣污蔑苏婕妤。”
霍青时皱眉，裴皇后抓苏婕妤不是为了给自己来一个下马威吗？何必弄这么多弯弯绕绕，去安排一些替罪羔羊？难道她还别有打算？可是这些，和苏婕妤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肖毅继续说道：“既然是造谣污蔑，下官便立刻将那几个造谣者收监，做以处罚。而苏婕妤那边，自然是要放了。今日，去放人的廷尉卒赶到苏婕妤的院中，却发现房内空无一人，苏婕妤失踪了。除此之外，房内还有挣扎斗殴的痕迹。”
“皇宫的廷尉不比宫外的廷尉人手多，加上年关休沐，大多廷尉卒之前就已经回家探亲了，连宫中的护卫都散去不少，可以说是无人可用。故而苏婕妤，是被人掳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