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小区,夜幕已降临,深秋的夜晚已经有了浓浓凉意。路军疲惫地向自己车停的方向走去。路上来往的车辆不是很多,看着家家户户透出的灯火总感觉他们一定有别样的人生,比自己的温馨,比自己的踏实。
路军是98年的高考生,高三一年逆袭成了全村为数不多的大学生。当时班里的学霸出人意料考上了二本,他很知足知道自己的运气实在好。自此他的人生像开了挂,大学毕业顺利进入初级中学做了一名英语教师。分明剧本开了好头,却朝着越来越糟糕的方向奔去,想扭转却无能为力。
在他人到中年,孩子五岁时,因为老婆放高利贷血本无归,不得不把房子卖了顶账。略有富余的存款没了,房子没了,只剩下一辆开了三年的车。那一年村里有十几个借贷人都跑了,他老婆为了收高息,艺高人胆大把家里的存款加上透支,投了几十万。本以为借贷的是一个村的知根知底比较放心,却被他们狠狠地坑了一把。老婆没有工作,总自诩有经济头脑,瞧不上路军只会拿死工资。因此还有一年孩子面临小学入学,没有房子只能回农村老家上学。
路军怀疑老天和自己开玩笑,过去庆幸自己运气好,他在省城中学任教,他何尝不知道别人向他投来的嫉妒羡慕的眼光。如今他彻底被嘲笑了,他们一定背后议论他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感觉最对不起的是孩子,不能在省城接受教育,还要远离父母的呵护跟着爷爷奶奶在老家生活。人生已遭此重创,还能离婚吗,孩子太无辜了。他只有自嘲地想下辈子找对象一定瞪大眼。
自己除了教书没有别的本事挣钱,虽然教育部门一再严申在校老师不得在外授课,为了钱他只得选择铤而走险。由于他认真负责,针对每个孩子的学习情况和程度专门备课,周末找他补课的学生很多。今天周末他照例奔波于给学生补课的路上,一天五节待到晚上课程结束,往往嗓子已经哑掉。
这一天终于结束了,路军发动车准备回家。
“牛牛,想爸爸了吗?”路军回到家和一个月才见一两次的儿子视频通话。
“有时候有点想爸爸,今天爷爷带我去爬山了,他就是不给我买冰淇淋,爸爸如果你在一定会给我买吧。”虎头虎脑的牛牛眨巴着眼睛鼓着小嘴向爸爸告起了爷爷的状。
路军不禁哑然失笑,虽然一地鸡毛的中年让自己沮丧,从一个时常周末看球看演出的文艺青年变成了处处向钱看的庸俗的人。但这个上小学二年级的儿子,是他的欣慰。别人周末放松却是他最忙碌的日子,只为了早日买套房子把儿子接回身边来。
“牛牛,老爸现在忙顾不上你,学习自己一定要抓紧啊,多用功。”这一句交代让牛牛的排名从班里23名提升了20名。
老婆宁春终于放下手机从卧室出来也和儿子视频聊天。她玩的是一种澳门博彩游戏,嫌弃路军靠给学生补课来钱慢。或许她有点小聪明,从生了孩子没再上班,在投机的路上越走越远,路军笑封她是捞偏财的。有时一晚上挣的够他忙活半个月的,但往往收手不及时令收益付诸东流。
我们无法在时间的长河中垂钓,但我们可以将对苦难的诘问化为觅渡的力量。在死亡与重生之间,我们注定得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咬牙坚持,忍受所有本该由我们承受的痛苦,去期待下一个涅槃呢?
路军是文科生,他总能适时地用一些名言警句来激励自己。别说每当遇到挑战时这些话在他这很顶用。
“我白天打的南瓜小米糊,你喝点吧”。宁春给他端来一小碗招呼着他。宁春近期迷上了养生,买了破壁机打各种糊糊。
路军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自己虽然总感觉老婆活的不接地气,但两个人的性格都不是偏执尖锐型,结婚至今也没有发生能吵到面红耳赤的矛盾,但就是少了点什么,究竟少了什么他自己也搞不明白。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路军看着窗外,今天第二节有他的英语课。此刻他坐在办公室享受着阳光的沐浴,内心也如同冬日手捧暖呼呼的热水袋般温热。这么多年他有一个习惯,清早看到明媚的阳光,什么大事他都能承受消化得掉。只要不向生活投降,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挡。
嗡嗡嗡,办公桌上的手机振动着。
“喂,路老师,我是晨星教育胡校长。我这需要一名全托英语老师,为了升学率和教学质量,帮助学生提分,我们真的需要一名有经验专业过硬的老师,考虑你是很合适的人选啊。”
路军虽然是在编老师,但因为这两年周末和节假日在外带课,和教育机构有一些教学上的合作。和这位胡校长聊过与其日后被举报告发停职,不如自己先从学校出来。毕竟他这种状态会维持一段时间。
“胡校长,我还没和校领导申请,恐怕没法立即答应你。”
“路老师,待遇这边尽可让你满意,哪天你有时间我们见面祥谈吧。”
教育行业竞争激烈,比拼师资比拼成绩比拼服务,市场趋于饱和。象他这种正规学校的在职老师,是各大机构求之不得的。以此来提高自家的知名度和竞争力,旗下有这种王牌老师,家长为了孩子的成绩也不惜重金。
“路军,寒假你能走开吗,我想我们带牛牛去三亚玩。”晚上在家吃饭时老婆宁春突然冒出一句。
“孩子离开我们时间长了,和我们不亲了,再说孩子总在县城生活,得去外面见识见识,不能以后被别的同学嘲笑。”
“我排一下课表,尽量先去三亚,回来我上课。胡校长今天给我打电话了,让我去晨星给他带全托。”
“你答应了吗,去吧,你犹豫晨星找了别的老师怎么办,”宁春很兴奋地看着他,又加了一句“机会不等人啊路军”。
宁春想的是高工资高收入,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她的窟隆仍然需要路军的钱来堵,她玩的博彩有时几分钟就把本钱输光了。一家三口去三亚双飞旅游,都是一笔不小的投入,她太需要钱了。路军想的是顶着风险上课整天提心吊胆,不如跨出去。但是做为一个公职人员,省会初级中学的教师他多少有些不舍。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的学生得等他们找到老师我才能放手。”
宁春洗漱完照例靠着床头拿起手机开始挣她的钱,手臂刚抬起来伴随一阵疼痛,她”啊”了一声。疼痛只持续了几秒钟,恢复如常后宁春没有在意,继续研究她的博彩。
寒假的三亚之行如约而至,牛牛开心坏了。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看大海,都在牛牛八岁这年实现了。在飞机上因为气流飞机的每次颠簸,都令牛牛兴奋,顾不上害怕。还好他们乘坐的是738,不然牛牛只怕兴奋不起来了。
他们此次出行是跟团,自由行要提前做攻略,路军觉得麻烦索性交给旅行社吧。
“清音,走啦下海啦,你快帮我后背涂一下防晒。”导游通知接下来两小时的自由活动,孙安琪站在亚龙湾沙滩上跃跃欲试,她拉着江清音的手催促着。
被不断催促着的江清音依言拿起防晒喷雾把孙安琪的后背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喷了个遍,阳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衬托的江清音的皮肤更加白皙,风掠起了她柔顺的头发。她长得很美,气质独特。
海浪沙滩,椰树成林这可是三亚的标配。孙安琪拉着江清音走在沙滩上,踏着浪花。
“安琪,我不想下海。”
“哎,江清音,你来三亚干嘛的你不下海,你别告诉我你只想晒一身黑皮回去。”
“我确实只想静静地享受日光浴或者踩踩浪花”江清音调皮地看着孙安琪,向四周看了看寻找空闲的躺椅。
“我没时间和你墨迹了清音,我要抓紧投入大海的拥抱喽!你自己找个躺椅吧,等我回来!躺烦了来找我啊!”话音才落已经找不到孙安琪人影了,沙滩上游客很多,人混杂其中很难分辨。
江清音把草帽扣在脸上,静静地在躺椅上晒日光浴。
“牛牛,牛牛,别藏了爸爸看到你了!牛牛,牛牛”
呼唤牛牛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语气中带着几许焦急。路军站定四处张望,父子俩本来在海里游泳嬉戏,牛牛说要捡贝壳,但是上了岸一扭头的功夫就不见了牛牛。这下把路军急坏了,不知道牛牛是故意藏起来还是真走散了。
江清音坐起身看着着急写满脸的路军。
“你好,请问需要帮忙吗,你是在找孩子吗?”
“是的,你有没有看到一名七八岁的小男孩,个头大概这么高。”路军边说边比划着。
“我帮你留意着,如果我看到我会把他留在身边和你联系。或者你去找工作人员广播一下试试看。”
路军被江清音这一说提醒了,自己怎么没想到广播呢。
“谢谢你的提醒,我这就去。”路军快速地走开了。
牛牛找到了,原来他想找妈妈一起来捡贝壳,不知道妈妈的确切方位,走着走着把自己走迷糊了。看着牛牛被太阳晒的通红的脸,宁春非常自责,从那不管走到哪一直领着牛牛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