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殿上,月白衣袍的少年对着龙椅上的明黄叩拜。自此,臣于天子脚下。宴上,人人畅饮,为十年寒窗终熬出头而庆祝。少年却无心,他本是状元,本应此时春风得意,与同窗们共商如何报效国家,好好享乐一把。宴中,不断有人向他敬酒,十九岁少年郎,还未及冠就中了状元,现官拜吏部。刚科考完便封官的,可谓少之又少,将来的仕途定是一帆风顺。如今搞好关系,将来何畏朝中无人依傍。
少年拒了过来的酒,金銮殿内,受数人追捧。但现在,他一心只想回去。她与他的五年之约,他急着赴约。那夜,桐花树下,她含着泪笑着与他许下着五年。如若他不能赴,她亦不会再等。他晓得她要说什么,只应她五年后定会归来,而如今,离相约的日子,仅剩两日……
少女靠着桐花树,拎着酒壶,面对着皇宫的方向眺望。桐花开的正茂,一如他走的那日。风一吹,半白半粉的花瓣便落了她满身。她敏捷地爬上树,坐在小时候最常坐的那枝树干上,斜倚着饮酒。那家人与爹爹阿娘早就来催了几次,媒人天天到她家劝她,媒人以来,她便跑出家门,坐在桐花树上,等着那少年归来。司离和司夫人也拿她无法,他们心中还是女儿的幸福快乐更为重要些。
五年,花开花落,足以改变许多,她却努力让自己保持他离开时的模样,仍着一身淡粉衣裙,笑起来仍是两个浅浅的梨涡,一双杏子眼弯成一道桥,只不过……不常笑了。虽早就及笄,青丝仍是一半绾成双髻,一半披在身后,他还没及冠呢……众人皆知,尚书千金古怪的很,诗书琴画明明样样精通,却整日素面朝天。不在闺中待嫁,却日日瞎跑。司尚书也是个宠女儿的,平日也就随着她了。喂,书呆子,我为了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再等你两日,就两日……
司琉怡应了婚事,答应时,面对爹娘震惊的目光,琉怡很平静。她确是在赌气,哪怕知道他或是为大局,却仍是气他,就当她小孩子脾气吧。青丝终绾成了及笄少女的样式。衣裙亦换了更沉稳的水蓝色。开始上象征嫡女身份的琉璃簪,开始描眉染颊,使得本就明艳的容貌更加让人移不开眼。京中人皆羡艳那家少年能娶到这么一位才貌双全的贵女。婚事本说是即日就办,她却还是要求了要往后延几日,怎说这一生一次的大事也得待他回来……还是心软了……回来啊,只要回来就好了啊,不会怨你的……
书曜光抱着酒坛,一杯接一杯的灌。月白衣袍有了许多褶皱,墨发凌乱不堪。吏部的人从未见过这少年侍郎这般失态,却亦不敢说些什么。苍白的面庞因酒染上绯色。五年之约到了,她果真未等他,他喜欢了小半辈子的姑娘,要嫁给别人了……所谓的前程,所谓的仕途,却将他困于皇城这座牢笼中,终使他与她擦肩错过。他抱着膝,将脸埋在臂弯中哭了起来,墨发从肩头垂下,随着肩膀不停的抖。与十几年前一般,他似又变回了那个小少年,但身边那道清甜的声音却不在了……
少女对着镜子细细描眉,一双杏子眼中亮闪闪的被藏于眼底。红衣似火,艳丽的容颜却丝毫不见喜色。她就那么坐在梳妆镜前,任凭太阳从初升到烈日炎炎,任凭阿娘和媒人催促,仍是坐在那。司离和夫人没办法,女儿心里想的什么,他们怎会不清楚?已经给曜光送了信了,眼下只能任女儿等了。
琉怡坐在那,突然,她想起了他们间的往事。从五岁初识,那个小少年一个人缩在墙角抽噎,她跟个小大人一样同他讲大道理,竟是硬生生给他逗笑了;到一同嬉戏玩耍;到十二岁生辰的那本诗词选;最后到分别前那夜的桐花树下。她还记得以往在家里等他来找她时很无聊,她便托着腮,在那里背“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之类的词句。想着,她撇下水粉盒,纤纤玉指托上粉腮,发觉手上沾了殷红的胭脂,她撇撇嘴,命人打了盆水来,将胭脂水粉统统拭了去。这才又托起粉腮,嘴里念着“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念着,竟有些哽咽……
新郎在外面焦急的等着,却也无法说些什么。她能应下婚事已是莫大的荣幸,再等一会儿也无妨。司离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新郎苦笑着摆摆手,司离道了歉意,蹙着眉头回了房。宾客们望着这红衣新郎,骑着高头大马,眼巴巴望着闺阁,也只能无奈叹息。他们皆知那阁中人在等谁……那个已经等了五年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