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对着这芍药园,伍察是第一次来,因此也甚为兴致勃勃,原本邀了阮卿芾、元怿两人,一起在五月初二时去赏玩一番,却没想到闲散的阮二少,竟破天荒的有了事情,如此便只剩伍察和元怿两人游玩了。
两人于满目而蔚为壮观的芍药中穿行,伍察边赏景边说起这件事来:“你说阿芾是怎么回事,以往去找他,他总是一副闲的发慌的模样,倒是头一次听他说有事傍身。”
纵使阮卿芾明令禁止别人叫他阿芾,可这两位明显是不太放在心上的,不让当面叫,背地里叫,他总管不着了吧。
元怿行姿一如以往,背着右手边走边道:“且我们问阿芾,他也不告诉我们是什么事,支吾遮挡倒不似他的风格。”
伍察倾身折了一朵芍药,轻嗅着道:“唔,听你这么一说,倒却是更奇怪了呢。不过今日里不来,是他的损失,这满园花团锦簇景象,他可是没福欣赏了。”
元怿没有折花的爱好,学不来伍察的辣手摧花,只有时曲着身去细瞧鲜艳欲滴的重重花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身处期间也慢慢的醉了。
官眷当中与赵家交好的被一并革除,之前想与赵家交好的,躲避都不及哪敢上来勾连,所以今年的芍药,倒是没什么人来观赏了。
而今日里又尤其的人少,绵延几里的芍药园中,满打满算也就伍察、元怿,并两人带的侍卫四个人,再多算些,就只能囊括看园的林大娘一家了,如此一数,也才仅仅七个人。
与往年里络绎不绝的人们一比,简直是冷落的厉害。
但是花开花败自有时,不因人多艳一分,也不因人少便减一分,今年的芍药仍是自顾自开得绚丽夺目,美丽倾城。
于这样动人的锦簇花园中,只见两个雅人深致的翩翩少年郎行走其间,间或驻足欣赏,沉醉其间。
他们观赏着眼前的好颜色,直叹如画一般,却不知身处其间的他们,亦是倜傥如玉如松,似画中人。
只是后头缀着的黑脸敦实壮汉,委实有些破坏这幅好场景。
这壮汉何许人也?原来是伍察的侍卫伍吉。
此刻他抬头看了看天,对着身侧并行的同为侍卫说道:“元仑,这天瞧着怕是要下暴雨,主子们却好似是没有发现,我们要不要提醒他们。”
元仑瞥了他一眼:“要说便自去说,扯着我做甚?”
实在不是伍吉不愿意去提醒,他是知道自家主子坏脾气的,若是在他专心做件事时去打扰他,那后果……有些恐怖。
伍吉一想就打了个寒噤,决定还是继续撺掇元仑:“你家主子看着挺好说话的,就去提醒一下也没什么大事吧。”
元仑心想:好说话?外表看来确实是温润爽朗那一挂的,可实际上……又是多么的乖戾,不过这种属性,也就他们这些手下能懂得,因为这个主子惯会装!
这么一想,脑中又浮现了那些年被迫走过的刀尖火海,元仑竟有些委屈。
连带着对伍吉都没好脸色:“你且自去,别有事没事来拉扯我。”说罢就抱剑离得远远的。
伍吉面对这翻脸不见人的行径,一时有些傻眼,原来以往那些并肩跟在主子身后的时光,终究是错付了么……
流连花丛中的伍察,一路玩的好不尽兴,沉醉期间也忘了时辰,又是以指轻轻挑起一朵盛放的芍药,还待细观,不防兜头就被浇了一阵雨。
好在伍吉反应极快,即刻便引着自家大少爷,躲进了近处的一处亭子,可就算速度再快,还是快不过这场急雨。
伍吉看着大少爷湿了半身的衣裳,心中很是为自己担心,之前自己看着愈来愈沉的天,尚在思量着要不要上前提醒少爷,这雨就这么直直的落下来,还下的这般大。
伍吉身上是没有汗巾、手帕那些琐物的,也无法给自家少爷擦拭,只好用手边擦边抖落雨水,就这般尽心,还是被糊了一巴掌。
这突然兜头浇来的雨,让伍察好是神思恍惚了一刻,回过神来,已经在亭中了。又见了挡在自己身前的黑脸,抬手就是一掌推远了:“你起开些,老杵在我眼前,委实是长的丑,看得让人糟心。”
伍察扯扯身上已经湿了的衣裳,又转头去看元怿,这厮可比他状态好多了,只湿了些头发,此刻正拿着个汗巾擦着额头鬓角。
伍察自是不跟他这么客套的,直接上去就将汗巾抓了过来:“才湿那么点擦什么擦,给我!”
又对着伍吉招招手,不耐烦道:“愣着干嘛,还不给本少爷擦擦。”
伍吉屁颠屁颠地接过了汗巾,听命细心擦拭起来,一点也不介意说他丑,甚至心中还有雀跃。
少爷这是不追究自己没提醒他的错了,这么一想,手上动作倒是越发精心了。
因着元怿注意到了这个天气,躲避倒是及时的,只略擦了一下,汗巾被伍察抢了也无所谓。
随意将脖颈上雨水擦除,便又将手背起来,望着外头倾盆的大雨,心中有些思量。
师父自衮州来云京,起程当也有了一个月,按照脚程估算,应当也就这两日就会到了,可若是在路上碰到了这场大雨,到底也是不方便的。
元怿出衮州是一年前的事,所以和师父温知寒也已经有一年没见面了。
细论起来,自己于八岁之时就一直跟着师父,春来又夏往过了七年,在去年离了他来到云京,只着间隔的一年,倒是十分想他。
前些日子接到书信,听说师父要来了,倒是心中欢喜的很,只是看着外头的雨,倒又有了些忧愁。
伍察将自己擦干了些,转头看见元怿背着手的思索模样,伸手推了他一下:“阿怿,你怎么了,总不会是因为我抢了你汗巾,才这般失魂落魄罢。”
元怿知道他的奚落,斜睨着他道:“真是难得还有你猜对的时候,我还真就是因为汗巾失魂落魄的,你且快还我。”
伍察看着他这副模样,得瑟一笑:“我还真就不还了,阿怿你能拿我怎么的。”
因为不会武功,平时就是遭他的“欺负”,今日难得能捉弄他一下,伍察自是不会放过的。
元怿又瞧向伍吉,眉头一挑,那意思不言而喻。
此刻一条再普通不过的汗巾,拿在手上似烫手的山芋一般,因着少爷的命令,伍吉自是不敢给的,但被元怿这般目光瞧着,又有些心虚。
只好当做没看到,这么个大块头的黑脸汉子,生硬地别过头去,那模样竟有一丝娇羞,一旁的元仑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两人玩闹而已,元怿还待伸手去抢,却于哗哗雨声之中,听到一些不同声响,停了身形,目光如隼地定在一个地方。
这神情伍察是熟悉的,在竹林那次,阿怿发现蒙面人时就是这副模样,不禁悬了心,一时有些噤声。
元仑自然也发现了主子的异常,原本抱着的剑拿在了手上,也盯着远处。
看到人后却让他惊讶极了,复又将剑收起,喊道:“元介,你怎么过来了?”
来人正是元介,元怿的另一个侍卫,原本该是守在府里的。
元介接到消息后,马不停蹄地就往芍药园赶来,尚在路上时又碰到了落雨,可是消息紧急,不容准备蓑衣等的雨具,就这么暴露全身在大雨冲刷找来了。
此刻整个人如落汤鸡一般,形容潦倒,元仑急忙上前将人迎进来。
元介知道伍察与主子关系非同一般,因此也不避讳,一进亭中就跪地抱拳道:“主子,温先生传消息至府上,说在路上糟遇刺杀,虽现在冲出来了,但情形有些不好。”
元怿原本见元介来了,就有不好的预感,此刻听了回禀,脸色一下子就沉了:“师父在何处?受伤了不曾?消息是什么时候传来的?”
“属下是一刻前接到消息的,当时温先生尚在离京二十里外,并没有说伤亡情况。”元介急急说完,缓了一口气继续道:“不过温先生还有其他的吩咐。”
“说。”
“温先生说不用主子去迎,如果您实在着急,可以在官道上的长亭等着,他们正在赶来。”
元怿低着头,脸上不辨神情,心中已经对师父遭遇的局势有认识了。
没说伤亡情况,只怕师父是已经受伤了,不想说出来让他担心;而不让他去迎,就表示伤势应当是不严重的。
想到这点,元怿放下心来:“按照脚程,正常应该会在一个时辰之内进京,且那长亭,我知道在何处,离这也不远。”
看着外面的愈发大的雨,元怿微拧了下眉头:“不过我还是不太放心,现在就去那处长亭等着罢。”
他们此次出行,俱是没有准备雨具的,芍药园属郊外,也不见什么人家店铺的,此刻就只能去看园子的林大娘处借了。
想到这些,元怿即刻便要动身,在一旁的伍察听的懵里懵懂,但也知道是阿怿的师父碰到事了,心中也为他着急。
见他这便就要走了,喊道:“阿怿,我陪你一起去吧。”
元怿回头道:“这雨势颇大,你又不会武,就待在这吧,还有伍吉陪着你。”
伍察因为担心元怿,脱口便说出了,现在看看外头又想想自己,果然还是待着比较好,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你自己小心点啊。”
元怿冲着伍察一颔首,便带着元仑、元介进了雨中,不一会儿,三人便不见身影了。
伍吉旁观了这发生的一应情形,眼底掩了些神色,黑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憨厚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