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莜朝下望了望，沉吟：“那我们还是下去再说吧。”
说完，白莜往下跳去，司年紧随其后。
“啊——！”一声女子的惊叫在耳边炸响。
估计他们这番“神奇”的跳跃被哪个凡人瞧见了。不仅瞧见了，还被狠狠地吓了一跳。
能如此坦然地从这么高的楼顶上跳下去，而且毫发无损，在凡人看来实在是不可思议。
白莜揉揉额角，心道真是麻烦。早知道就不这么草率地从这里跳下去了，如何同那凡人解释清楚？
果然，站定后，立于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惊呆住了的女子。
白莜尚且一语不发，一旁的司年张口就道：“抱歉啊姑娘，吓到你了。我和身边这位皆乃习武之人，就是那个……轻功你知道吧？对，就是那个会飞檐走壁的轻功，我们刚才就是用那个跳下来的，姑娘莫惊，莫惊。”
白莜也附和道：“没错，就是这样。”
这番鬼扯的说辞，只要是个稍微懂点武功的人都不会信。凭空从上面跳下来跟飞檐走壁有半毛钱关系？
但是眼前的只是个弱女子，女子中懂武艺的本就是少数，她应该想不到那方面吧？
姑娘缓了过来，吐出一口浊气，点点头。她刚刚看见两道身影从高处落下，以为他们想不开要自尽，着实惊悚了她一把。
“既然是场误会，那在下就先……”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不光是司年，旁边的白莜也发现了。这回，她真没看错。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妙哉！
姑娘提着一盏灯，火光说不上多么的明亮，但照亮上方之人的脸，还是绰绰有余的。
眼前之人，不是杏杏又是何人？
半晌，司年试探性地道：“……杏杏？”
姑娘抖了一抖。看反应，确凿无疑。
“你就是杏杏，对吧？”白莜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杏杏抖得越发厉害，她嗫嚅着：“已经很久没有人会叫这个名字了……你们是谁？”
白莜反问：“你觉得，来找你的人，还能有谁呢？”
这个反问就很精妙了，不过也有点冒险，万一杏杏真的凄惨到无一人记挂的份儿上，那这个反问就问得毫无厘头了。
不过，白莜押对了。
杏杏一下子惊恐万状，她抓住白莜的手，求道：“你是来带我走的吧？不要，我不走，求你不要带我走！我就待这在里，哪也不去！”
白莜看着杏杏惊惶的样子，不禁联想到梦里的那个场景，瓢泼大雨之下，那个趴在地上、任凭雨水冲刷的身影。
明明生的一副楚楚模样，却总是要把自己弄得这么卑微致至。
白莜没有把手抽开，她和司年对视一眼，意思很明确：怎么办？
她实在不清楚缘由，但总不能问“发生什么了？”“谁要带你走？”这些吧。
司年往前走两步，俯下身子，尽量把声音放柔：“在下不会对姑娘怎样，只要你说清楚，不带你走，也不是不行。”
杏杏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泪痕。她忽然猛地甩开白莜的手，向后退了几步，嘴里不住地说：“我……我只是不想忘记她，但是……我好像做不到，我真的快要把她忘了，我不想啊……”
“忘记什么？你口中的'她'，是谁？”白莜问道。
杏杏靠在墙上，苦笑：“果然，我猜错了，你们不是我刚刚猜的那些人。”
被识破了？
他们没有否认，也没有认同，皆不动声色。
杏杏接着道：“不用装了，我不知道你们找我来的目的是什么，反正我现在一无所有，应该没你们想要的东西。”
她现在无比平静，刚刚眼中的惊惶已经完全褪去，只剩一滩宁静。
变化的也太快了点。
白莜轻轻笑了笑，道：“你，不是杏杏吧？”
姑娘眼中闪过一抹惊愕，她打量起白莜。白莜气定神闲地站着，看上去同普通女子并无两样。
“你是谁？”姑娘警惕道。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只妖。”
这点不难发现，如果只是个普通凡人，还能过个三十年容貌不变分毫的？只能是神仙或者妖。神仙是不大可能落到这种境地的，那只剩妖了。
凡间对妖的偏见，即便到了现在也是存在的。所以她不想被发现自己这个身份，也是可以理解。
“我……我是谁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确实没什么关系，我就是有点好奇罢了。你……不，杏杏生活的那个年代，我也是经历过的。”白莜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迟疑了一下，道：
“不过，如果你真不想透露，那就算了吧。”
说着，白莜招呼了一下司年，转身离去。
也只能这样了吧。毕竟这种事，还是不适合问太多。
“那个，你们等一下！”姑娘在身后叫住了他们。
白莜和司年对视一眼。
机会来了。
白莜转了过去，蔼声道：“怎么了？”
姑娘声音很小：“你们应该是神仙吧？能不能……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你说。”
姑娘犹豫着，似乎在想要不要信任面前的这两人。半晌，她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才道：“你们应该是神仙吧？听说神仙是无所不能的，那能不能……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白莜心道，要真无所不能的话她还能待这里管这些闲事？太高估他们这些当神仙的了吧。
她问道：“什么忙？如果我能帮的话，不妨考虑帮你一下。”
“你知道容妖吗？”
容妖？
白莜愣了一下。容妖，她听是听说过，只不过这种妖太生僻，她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这种妖……是干嘛的？
就在这时，客栈里面传来一个声音：“清儿，有客人来了，带个路！”
姑娘一个哆嗦，下意识应道：“来了。”
说完，她飞速看了白莜一眼，随即逃也似的朝里跑去。
客栈里灯火摇曳。
这里又只剩下白莜跟司年两个人了。
白莜微叹一口气，道：“难得，一个容妖能做到对宿主这般的念念不忘，想必之前同杏杏的交情是极深的。”
经过一番短暂的思考，她终于把容妖的特征想了起来。
司年朝客栈里面望了望，两手一摊：“总之这姑娘应该不会离开这里，我们有的是时间去了解。只是，你确定要帮她？”
白莜向着旁边的一个小道走去，边走边说：“她和我还有些缘分，我觉得对于这样一个人，还是了解一下为好。”
当初她尚为方二小姐的时候，曾在周府小住过一段时日。这段记忆她虽记得不太清了，周府里的人也基本忘的差不多了，但那里的管事嬷嬷还是给白莜留了些印象。
当时她是以客人的身份小住的，那嬷嬷被分配到她这里，作为照顾她这些日子起居的下人。
由于她并未自报身份，所以周府里没人知道她方二小姐的身份，那嬷嬷以为她就是个普通的住客，于是就各种的使绊子，偷工减料。
亏得她还算有脑子，没在这嬷嬷这里吃了亏。
那嬷嬷，同杏杏梦里遇到的那个嬷嬷，是同一人。
杏杏？……不对。她不是杏杏。
白莜驻足。
“既然刚刚那姑娘不是杏杏，那为什么会有杏杏的梦境？”
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即便她不是杏杏本人，但如果是当事人，目睹过这整个事件，也是可以在梦境里做到情景再现的。
司年在一旁道：“我这有个法宝，叫做幻昔铃，可以探取人的记忆和灵域。我觉得能给你派上用场。”
白莜侧过身，道：“司年上仙真是大方，像幻昔铃这种品阶的法器说给我就给我，倒让我于心不安了。”
“我只是借你，又不是送你。何况，那法器原本就不是我的，只是待人保管。”
白莜轻轻笑了一下：“我还不至于孤陋寡闻到不知幻昔铃的主人为何人的地步。晋阳殿，流风上神，对么？”
司年点点头，不置可否。
“既然是别人的东西，总没有借用了而不通知一声的道理。这样，等这事儿完了之后，我亲自去拜谢一下那位上神吧。”
白莜看着他，又道：“这么一来，你跟那位上神还算是个老熟人了？”
能把这么一件至宝借给司年，若说他们二人不熟，白莜打死也不信。
司年道：“算是吧。很早的时候，我喝过一次流风上神煮的茶，那茶水别有风味，自此我就经常到他殿里喝茶了。喝了这么些年下来，已经混熟了。”
……
夜风轻轻吹过，拂过白莜的三千发丝，使其微微飘动，在月光的照衬下，她那张无暇的面容，更显清冷。
司年看着她的背影，出了好一阵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