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絮”,这个名字雪痴感觉自己毫无印象,也判断不出她是什么妖。按理说它掌管核验石统计妖牌,只要是万霞峰的妖都能查到啊,可雪痴都确认三遍了,还是没有她的名字。
雪痴正在存放万霞峰妖石的结界中焦头烂额,“喵.....”一只小狸猫出现在它脚下。
“阿蛮,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个结界只有它和雪亦影知道,更不记得它有带阿蛮来过,毕竟事关重大。
像金丝雀流云被杀,结界中他的妖石就直接碎了,倘若被有心人捣毁了众妖妖石,那后果不堪设想。
之前痛失望霞峰便是如此,一夜之间妖石尽毁,整个望霞峰的妖全部陪葬,当其他三个山头赶到时早已回天乏术了。
阿蛮拼命抓扯雪痴的衣角,狼崽子被拉回思绪,地上有一行字,是阿蛮用猫爪挠的:玉虚山,十二客。
它与阿蛮的交流都是靠阿蛮挠的,说起来它和雪亦影对阿蛮和玉虚真人也知之甚少。
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历,阿蛮不会幻化人形,也不会讲话甚至是神识交流,只猜测可能是因为太小的缘故。玉虚真人就更加神秘了,具体身份他们也不知,只知道他的道行深不可测,寻常的妖魔精怪根本靠近不了玉虚观。
果然雪痴按照地上的提示找到了:只见最角落那颗妖石异常夺目耀眼,寻常妖石都只是一团灰蒙蒙的雾,就连雪亦影的妖石也才有微弱的光芒闪烁,可是角落那颗竟比雪亦影的还强。
雪痴不相信连忙查看上面的记载:玉虚山,十二客。就没了,其他品类,来历什么都是不详,这妖石居然什么记载都没有,可它确实挂在这里,它和阿蛮两只崽子四只眼睛可都看见了。
想了想雨絮的疗伤方式,再看看妖石,可能是她喜欢低调吧。雪痴这样说服自己,还是动手在姓名那一栏,用妖术刻上了“雨絮”二字。
雪痴弯腰抱起阿蛮,从一幅画着万霞峰日出图的画卷中挤了出来,在出门的时候,墨色小狸猫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一眼墙上那幅画,似乎觉得很是满意。
雪亦影还是没有苏醒,雪痴说他是陷在了自己的幻境里出不来。雨絮神力消耗太大,起初还能听几句雪亦影的呓语,后来也渐渐趴在塌边陷入沉睡。
眼前迷雾漫漫,不知来路也无归处,她隐忍着荒芜的孤独感,朝着眼前的一丝微光奋力前行,终于豁然开朗、柳暗花明。
雪亦影浑身是血躺在一片广袤的草地上,待她脚步临近,雪亦影的身体却如绣绒花般随风飘散。幻化为一个小童肆意奔跑,手中牵着一根长长的丝线。
他在放纸鸢。
“阿影别跑远了!”那童子转过身来面向雨絮,头上两只雪色毛绒耳朵,这是雪亦影小时候吗,跟现在的雪亦影简直太像了,只是脸上童真尽显,模样还有些未长开。
寻着声音,走过来一个男子和一个妇人,童子摔了一跤,线断了纸鸢更是飘远了,雪亦影将哭未哭。
“好了,别伤心了,纸鸢去天上了!”那妇人温柔的安慰,拂去了他脸上的晶莹泪珠。
“阿爹,天上有什么,那么远?”是雪亦影的爹娘,雨絮毫无参与感,但脚步却似着了魔般随着他们走。
“天上有神界,地下是冥界!”
“阿爹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父子俩一问一答。
一间竹屋前,妇人去屋内忙活了,两人围着石桌,他爹在用竹子给他做一柄短剑模样的东西,雨絮也跟着坐在旁边。
“那中间是什么,阿爹你还没回答我呢?”他们父子在继续刚才的话题。
“中间有我们妖界,还有人界、魔界、异灵界,这些都是长老们一代代传下来的。”
“我们中间好挤,怎么会有这么多界,他们有什么不同吗?”问题越问越多。
“当你成为一个真正的妖的时候,你就懂了!”他爹很无奈的停下手中的活,像是思考着该如何回答他。
“我们现在就是妖啊,什么才是真正的妖啊!?”小时候的雪亦影问题可真多。
雨絮像是被某种力量拖走了,其实她也想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无奈她被拖到了雪亦影与陈勇猛的对战中。
雪亦影与陈勇猛在六合幻阵中这么耗着已有一会儿了。
敌不动我不动也不是办法,总不能一直耗到阵法结束,而且这个陈勇猛不对劲,他从一进阵法就死死盯着他,眼珠也未曾动一下,要不是他粗重的呼吸声,雪亦影都怀疑他已经死了,考虑要不要打破僵局主动进攻......
终于陈勇猛的双目中火焰熊熊燃烧,似再也控制不住般爆发了,流星锤被他狠狠地砸在阵法中,雨絮隐约感觉整个擂台都晃动了一下。
陈勇猛褪掉了他的大块头的身体变成了他的本体,一只黑色王虎,不顾一切的朝雪亦影扑去,一只虎掌直往他头上招呼,像要将他拍碎。
雨絮忍不住失声惊呼:“快躲开!”但于事无补,她还是毫无存在感。
雪亦影被挤在最边上一扇门的边框,月牙刃死死的锁住了那只虎掌,要不要这么凶残,一上来就是本体。
他的半个身体已在门内,眼看就要被幻术吸进去了,坚持不了多久,但他不甘心就这样被陈勇猛一招就逼进幻阵。眼下又腾不开手,只能拼尽全力用意念召唤血滴子,神识来控制它。
陈勇猛好像不知道疼痛一般,顾不得被锁住的那只虎掌,另一只已经穿刺了雪亦影的右肩,瞬间鲜血横流,想把他推进幻阵中。
但他的虎背上凉意甚浓,似涓涓细流漫过,只感觉似有利刃在一刀刀宰割。陈勇猛感觉他的生命在流失,说不出多疼但逐渐蔓延全身。
终于他抽出了雪亦影右肩的虎掌,雪亦影趁隙松开月牙刃凌空而起,暂时解了困境。起初利用血滴子还能勉强闪躲,陈勇猛虎掌在后背一探尽是兽血,刀刀见血,他何曾这般任人宰割?
别看他体型庞大但却甚是灵活,看来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渐渐雪亦影已闪躲不及,一场恶斗在所难免。
只能幻作本体雪狼拼一拼,奈何与那只王虎比起来,雪亦影的本体实在太弱小。几个回合下来,那只王虎将那只瘦小的雪狼摁在擂台地面之上任意撕咬、拉扯。
那六扇门离得越来越近,直至要贴合时,白光大盛,雪狼骤然起身血滴子由胸前飞出,王虎后仰躲避,一虎一狼皆被吸入了身后的一扇门里......
雪亦影被撕咬的场面实在太凶残了,雨絮不敢睁眼去看,原来他浑身的伤是这么来的,当时他该多绝望啊,毫无还击之力。
她又被拖入了另一个场景,一种无力的感觉,进入妖界经过风雨桥,她被丢在了一块写着“将军府”的牌匾下。
大门敞开里面火光冲天,大批妖兵将军府围的水泄不通,在往里走雪亦影一家三口被围在大火之中。
“陈副将,你们竟然真的敢......这里可是妖都王城!”雪亦影他爹怒目圆睁,未说出口的大逆不道之语在口中翻滚了几个来回,终究又咽回了肚里。
带头的妖兵说:“雪狼将军,一路走好,要怪就怪你选错了妖王!”说完就命手下的妖把雪亦影拉离他爹娘的身边。
“阿鹿,孩子是无辜的!”带头的妖兵陈鹿脑中想起了雪狼将军的传音。
说到底他们只是各为其主而已,其实没有谁对谁错!孰是孰非!
“师兄,也许师父说的对,我其实永远都比不过你!可是我比你会选主上。你们且安心去吧!”陈鹿朝手下使了一个眼色。
“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阿爹阿娘,我不走!.......”儿时的雪亦影耷拉着屁股,拼命的和一个长得凶神恶煞的妖兵拉扯着。
“小崽子,给老子安分点儿,否则连你一起杀喽!”那妖兵面目狰狞的恐吓道,想不通将军为何要留这小狼崽子一条贱命?
雪亦影死也不肯走,奈何小身板再折腾也无济于事。
此时将军府外厮杀声震天,看来大局将定。观霞峰那只王虎终究还是杀来了!这一夜的妖都王城注定血流成河,雪狼将军自知回天无术。
他满眼歉意的看向身侧的夫人,攥紧了她的手,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最终他们松开了雪亦影的手:“去吧,孩子,出了妖界,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记得一路向南,去玉虚山!还有不要记恨他们……”他娘最后交代他。
就这样雪亦影被强行送出了妖界,那是他与爹娘的最后一面。
“孩子娘不要怕,我们是为了护卫妖王而死的,是光荣的!”那些火已经燃了他们的衣裳,他们紧紧相拥在一起。
“嗯,我不怕!能在自家府中最好了……”夫妻二人确定孩子被送走之后,火光之中朝陈鹿深深鞠了一躬,而后从容赴死。
那些妖兵眼见他们必死无疑了,便继续朝妖都大殿杀去了。
陈鹿回首望了一眼身后即将掉下来的雪狼将军府牌匾,不知想到了什么?
“当有一天,你看到比你弱小的生灵不会欺凌它们,遇到比你强大的生灵也不会惧怕它们的时候,你就成为一个真正的妖了。还有不论是人、神还是妖魔,抑或是归属异灵、幽冥界他们都没有什么不同,不同的是在他们心里自己想成为什么!神也不是生来就是神的,妖也不是生来就永远是妖的。”在生命最后的时刻,雪亦影他爹的声音在漫天的火光里慢慢消散。
雨絮已是满脸泪水,她听懂了雪亦影他爹最后说的话。他是在回答小时后雪亦影问的那些问题,可是雪亦影却什么也没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