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以后的继陇反倒是有些不习惯了,看见拖把就会升起来心动的感觉,看见午饭、晚饭过后的桌子也是,不过这种心动在四五天以后也慢慢地消失了。
离开饭馆的时候继陇不忘带走那本算是杂志的小说集,反正距离军训仍有一段时间的距离,在家无聊,预习高中的课本也绝不会是继陇的风格。
继陇看每一篇故事都难免被感触的结局,继陇很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时而被攥紧,时而被按摩。将自己投入进某一件事真是很好的忘记时间的方式,时间在阅读时变成了骑着摩托的少年,匆匆的掠过继陇的生命。
继陇当然能看到故事不合理的地方,可讲故事的事,不就是有人愿意讲,有人愿意听吗?其中的不合理何必在意呢?再过十几天又哪会有这么轻松的时光,高中老师大致也会像初中老师一样,恨恨地把书摔到桌面,骂一句“废物”。
继陇那时候想起来一个问题,“自己喜欢的事情做下去会不会真就成了个废物呢?”但这种问题的答案无一例外的在往后的时光中,继陇也就只是想想就罢了。
阅读的空余时间里,继陇会想起来安心。继陇会从笔记本的夹缝里拿出安心的照片,在下午两点以后,对着万籁俱寂的时光端详很久。可继陇的脑子里,混着许许多多的零碎的片段,这些记忆,继陇知道,和安心无关,因为那副美丽的身躯上是雨时的脸。
安心像是回了老家,继陇不想去探讨这句话的真实性,“就当安心回老家了吧!”继陇这么想着,把安心夹回了笔记本里。
习惯了动弹的手脚在真正闲下来的时候总是要躁动,继陇就会在中午吃完饭以后去操场等着第一个抱篮球的人到来,然后在日落西山的时候,和同伴一起,把影子甩在身后或者踩在脚下。太阳落山,咧着嘴的继陇知道这时候的笑和饭馆时的笑不一样。
不论继陇多么努力,打工那段时间留下的两个问题还是想不通,“算了吧,这种东西大概就和写诗是一样的吧,少了那一点点的触动,整个工程都会没法进展。”继陇总是想着要将那句“雨打着窗,手却摸不到雨。”配成一首诗。
继陇想着高中应该有的样子,大概会是美好的吧!大家都说高中是天堂,可继陇脑中没有任何关于高中的幻想,上次匆匆的报名匆匆的离开,谁知道开学以后会遇到怎么样的人呢?继陇抱着头,真是烦恼呢!
继陇也想到这次打工前后,自己从一个风花雪月、和女孩谈论着普罗旺斯春天的稚嫩男孩变得开始关心粮食蔬菜,自己大概是成长了。这是比忙活一个月换来1500块人民币更令人愉快的事情。
可能是这次的成长带来的好处吧!再想起雨时,继陇还是会感伤、会难过,却不会再像败狗一样趁着夜深蜷在墙角,感情仍然是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可感情不是生活的全部,雨时也不是,继陇醒悟的还不算晚,那些把雨时当做全部的日子就和儿时最爱的玩具一样,用最珍贵的盒子封存,继陇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再拿出来把玩。
继陇在读了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以后想起自己玩着泥巴、抓着蛐蛐的童年来。
那大概是中国最后的贫困了,盖得起砖房的人家被叫做富人,小学里后来觉得破旧的红砖瓦房差不多是当时小镇里最好的建筑。继陇回想起小小的时候穿着姐姐穿过的牛仔裤,在那个单纯的、不会想分离的年纪,跟在孩子王的屁股后面,上房顶、下山沟的欢乐,真是快乐呢!
继陇是记事特别早的孩子,对于这个世界最初的印象是在乡里卫生院上班的爷爷带着小小的继陇去看在医院隔壁开张的幼儿园,姐姐在和自己的小伙伴愉快的玩耍,继陇记得自己乖乖的站着,然后世界的混沌再不能遮住继陇的眼睛。可爷爷说,那一年继陇不到一岁而已。继陇当然不至于质疑爷爷的话,但那块记忆的确存在。
然后就是飞扬起来的尘土中坐在大梁自行车车梁上被送往幼稚园的继陇。继陇在简陋的幼稚园里获得了很多人生中的第一次,继陇现在想起来有善也有恶。第一次交朋友、第一次坐跷跷板、第一次学会知识、第一次分享老师送的香蕉、第一次看着幼稚园的孩子们欺负那个因为早产智力发育不全的男孩、第一次抠下太阳灶上的小镜子晃小女生的眼睛……据继陇妈妈说,半年以后幼稚园倒闭了。
于是继陇的记忆就是小学了,小学里看不见时而忙碌起来的改木工,也没有了继陇喜欢的跷跷板,但继陇大概只用半个小时就喜欢上了这里大片大片的孩子,在下课以后尖叫着跑出教室,在十分钟后悻悻而归,为下一次的尖叫积蓄气力。
在某一次跑回教室的时候听见加固教室后墙的阿姨说,“这些小孩真听话,铃声一响都是乖乖的。”然后在考试的时候,顺便瞄一瞄清宁的试卷,继陇就大概知道自己要考多少分,然后再紧张的领回一张好孩子的奖状。
后来,北海和乐乐从村小转学到乡小,成为彼此最好的朋友,然后一起赢玻璃球,一起打卡片,一起玩木头桩,小小的学校在那时好似世界的全部,只因为它足够承载小孩所有的需求。
继陇清晰地记得三年级的时候换走了班主任,自己不再会被喊去抱回整班的作业,好在继陇还是文体委员。班长?是雷打不动第一名的清宁。继陇再后来遇到清宁也依旧觉得清宁永远比同龄人多走一步,但这是后话了。
这时候的继陇是家长眼中的好孩子,也是班级里人气很高的活宝。但后来的继陇渐渐厌恶那时的自己。这发生在继陇改掉了骄纵、任性的坏毛病以后。
那时候的许多坏毛病告诉继陇:“就是要在这么小的时候,永久的优秀,才能感受到快乐与高人一等呀!”
时间继续走,爷爷还住在那块小院里的时候,继陇记不清是哪个周末,用马后炮赢了收破烂的张叔叔,拿着赢来的五元巨款,买了垂涎许久的雪糕和面包。再在傍晚的时候点燃墙角下的枯草,灼热的风带着兴奋的尖叫把夕阳吓得不敢露头了。
有时还会拿着大笤帚,扇落在菜园里穿梭的蝴蝶,然后得找一个大大的纸盒子,放上泥土,撒上昨晚过家家剩余的青草,看着白色的、黄色的蝴蝶渐渐地没了生机。
也会捉蚂蚁,先用吃剩的瓜皮勾引,然后关押到棕色的玻璃瓶,照旧撒上泥土和青草,蚂蚁们怎么就生活得好好的?然后水淹它们,火烤它们,存活下来的便是我的勇士。有时还会加上爷爷喝茶时不小心掉的砂糖,几天过后勇士们就会强壮起来,再捉几只半生不死的苍蝇扮演恶人的角色,正义的蚂蚁战胜了邪恶的苍蝇,我们要为正义的蚂蚁鼓掌。
忘了具体哪天,院里玩耍的继陇遭遇了人生第一次日食,天黑下来的几秒钟之内继陇的脑子里闪现出了所有的自己知道的关于世界末日的神话,几秒钟之后,光明再现的时候继陇知道了一个词“日食”。
小时候的知识还不足以让继陇感到不耐烦,每次轻轻松松的拿到前三名应得的奖状,偶尔想一想自己领的铅笔最多也就一年的寿命,可清宁每年领一支钢笔应该怎么用呢?之后就又是单调但是愉快的关于玻璃珠与卡片的游戏环节。
好歹玩了这么多年了,盒子里的玻璃珠却是不见多也不见少,继陇想想妈妈每次都让把赢到的玻璃珠还回去,怎么可能会多呢?好在继陇也不是要在玻璃珠上争出长短的男孩。反而是“今天放学以后要不要去碾场里打仗呢?”这样的问题更值得思考。
若是大家都同意打仗的建议,孩子们就会聚集在一起,拿出用旧书或者玉米杆制造的枪支,在草堆后面探出个脑袋,用嘴“突突突”的战斗上几十分钟,到口干舌燥的时候捡上塑料袋,抓各种昆虫回家喂房东家的鸡。
母亲纳的千层底是经不起这样折腾的,于是在赶集的那天把鞋子交给锥鞋的大叔或者阿姨,用旧轮胎作为鞋掌,再愉快的回到学校,在各个角落尽情的撒欢。
小镇的情况在这个时候慢慢的好起来,父母借钱在镇上买了新建的两层楼。继陇还记得进新庄的那天自己落了枕,努力到额头见汗才看清自家的招牌。
这里比那个外面大雨家里小雨的屋子好,温暖的火炕上是沉沉睡去的一家人。生活就这样慢慢的好起来了,雪糕也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东西,烧鸡也可以隔三差五吃一回了,不至于因为买了烧鸡而在晚饭时干掉四碗大米饭。
作业?平时也不怎么检查,恰好不小心被老师发现了?挨揍呗,实在不行再搭上一些眼泪,做出以后不会的保证也就完事了。
傍晚捉起爷爷的毛笔,在麻纸上学着爷爷的样子临摹着赵孟頫的字帖,一边等待着伙伴们向自己招手,去玩捉迷藏。万一老师布置了大小楷的作业,万万是不能出去玩的,一向被称为字好看的男孩得认认真真的捍卫自己的名号。
小学把尽可能多的地方打上了水泥,这样只是让孩子们在雨天有了更多的地方尽情玩乐。一排排的房子之间也换了更结实的花园墙,午后在教室后打沙包的孩子若是累了可以坐在上面而不用担心墙倒了砸伤自己。
继陇总会记得自己曾经热爱奔跑的事情,风在身后追着,可现在对于奔跑实在是提不起兴趣,以后会不会慢慢爱上走路,再慢慢爱上躺,最后永久的沉眠呢?
继陇也会想起那些在黑板上挥斥方遒的老年教师们,黑板上是整齐美观的板书,窗外松树上的鸟儿整天整天的唱歌,在上了课以后,学校是安静的,庄严肃穆的气息给人神圣的、美好的感觉。
有时候继陇会偷偷看窗外的景色。明媚的、阴沉的天空;赤裸的、繁密的树木;青翠的、苍凉的远山被继陇生生刻在脑海,还有花园里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花,围墙上慵懒地猫咪……生动的、活泼的一直活在了继陇的记忆当中。
继陇突然想起来那首《童年》,每个人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欢快记忆,这些记忆会在某一瞬突然被勾起、被怀念、被感叹,却永远不能被描述尽。继陇和所有人一样,不能将那份记忆描述的完完全全。那个回不去的童年,美好、无忧。
好像做了一场冗长的梦,继陇这才发觉已经是日落西山。继陇鬼使神差的掏出笔:
好像做了一场冗长的梦
鸟儿在夜幕坠下之前
把鸣声停在了幼时
黑色的黑板,白色的粉笔
花园、树木和山
泥巴、野菜和作业本制的钱
蝴蝶、蚂蚁和苍蝇
玻璃球、卡片和机关枪
还有山沟沟哇!
还有鸟窝窝
还有碎酒瓶哇!
还有尖声大叫
那真是最美的时光
叫人怀念的嘛
真像是一场梦。
哦!还有五元的巨款,黑色的狗。
叫人想不完呢!想不够!
的童年。
继陇这样回想着儿时的欢愉,时间也走得欢快起来,继陇又想起来很多有趣的画面。现在能与你玩的人又在哪儿呢?这种问题继陇想起来过,可总不至于让继陇烦恼,每一个寒暑假都是一个人过的,也不见得就无聊了。有美味的饭菜,其余的问题都会简单下来,再过两天就是军训了,起初的一些焦虑反倒不见了踪迹,该是美好的吧!
不想着女孩、不想着生活疾苦也不想着世间百态的时候,谁还不是个孩子呢?
这大概是世上最高的山峰,道观就在山顶,小道士一个人住在这里,道观也是小道士自己建的,小道士从有记忆开始就住在这里,从穿着布兜到现今也算衣冠飘飘颇有一番世外高人的样子小道士不知道过了多少年,道观里好像可以躲避时间,小道士在世界上最高的地方食着天地之精,饥饿感不会与小道士有关,道馆里只有一面镜子,镜子里的投影是山下的世界吧?小道士常常这么想,小道士还是喜欢在山顶待着,实在无聊就去沉眠。
这一天,在那比天还高的地方传来了声音,小道士仰起头,想看看发出声音的人是不是隐在某一朵云后,空空如也!那声音告诉小道士该是下山的时候了。哦,下山便下山吧!小道士这才发现原来山顶是有下山的路的,风度翩翩的小道士只顾得埋头走路,到山腰时才发现每走一步身后的路径便消失了。“这位高人是谁呢?好大的神通。在山上呆的久了,下山可不能闹出笑话来。”最高的山峰也没多少时间的脚力,小道士回身时竟发现自己久住的山峰竟是不让自己再靠近一步。“怪哉!怪哉!”
“后路不可退,前路倒是催人的紧。”小道士看见眼前有一点处的黑暗慢慢放大、放大,小道士画出一张符箓,想要止住这诡异的一幕,竟是不可抗拒一样,符箓不过抖动几下便化成一片粉尘,而黑洞继续扩张,不多时就将小道士笼罩,一阵眩晕感过后,小道士出现在另一地界,感受一下天地万物的气息,真是与山上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