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千山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一个时辰,或许两个时辰,终于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了。为了确保安全,他爬到洞口贴着木板听了大概两盏茶的时间,确认外面没有声音了,才轻轻推开木板,走出地洞。
屋里一片狼藉,所有的能装东西的柜子、格子都被打开破坏,地上散落一地的碎片、衣服,房间里的物件都遭到了残暴的蹂躏和破坏,这分明是挖地三尺找东西的架势。
此刻这个位于城边的宅院一片死寂,没有一点声音。这里远离街市,娘喜欢安静,特意选的这个地方,周围没什么人家,所以这里发生的事情暂时不会有人知道。
确认没有了危险,萧千山才让萧溪出来。萧溪看到这满地狼藉,害怕的拉紧了哥哥的手,紧紧缩在哥哥身边。这个富家千金小姐可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在她之前六年的人生里,都是美好的事物:锦衣玉食的生活,慈爱宠溺的母亲,勇武高大的父兄,照顾得面面俱到的仆人。今天晚上的场面就像刚才待的那个黑漆漆的地洞,让她感到深深的恐惧,和不知所措。
“娘和爹呢?娘!爹!你们在哪呢?”萧溪哭着喊到。此刻,她只想扑到双亲的怀抱,在父母的怀抱里就什么恐惧都没有了。
萧千山拉着萧溪走出了偏房,也跟着妹妹压低声音喊着:“爹!娘!”
刚走到前厅,萧溪突然就“啊”的一声扑到哥哥身边抱紧了哥哥,大声哭起来。萧千山也看到了,地上和偏房里一样,被人洗劫得一片狼藉,地上还躺着几个仆人,确切的说,是几个被血泊包围已经死去的仆人。萧千山虽是从小习武,却没见过真正的血和死人。他也怕了,他心里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但此时他却要强装镇定,紧紧拉着妹妹的手往外走,边走边颤抖着声音说:“溪儿不要怕,哥哥带你去找爹娘。”
两人慌慌张张往外走,却被廊下仆人的尸体绊倒在地。萧溪挣扎着爬起来,抬起黏糊糊的手去拉哥哥,却看到了满手的血液,这位大小姐可是被吓坏了,放声大哭:“娘!娘!你在哪儿?”这凄厉的哭声在寂静的夜空回响,让这声音更显得尤为凄凉。
借着院子里的灯光,萧千山看到了院子里躺着的爹娘,不禁心头一紧,赶紧跑过去,摇着父亲和母亲喊着:“爹,娘,你怎么了?你醒醒!快醒醒!”萧溪也哭着跑到父母身边,大声地喊着,哭着,这稚嫩而悲伤的声音,一直在宅院上空回响。
两个可怜的人儿,一个晚上失去了双亲,失去了幸福的家,头顶的天都塌下来了,怎能不悲伤欲绝,怎能不让人怜惜?这漫漫长夜又该如何度过?
一夜思亲泪,天明又复收。
两个孩子是如何度过的这漫长的一夜,没人知道,他们的心里遭受了多么大的伤害,也没人知道。
长夜总要过去,黎明终将到来。当看到黎明的曙光冲破黑暗照向大地的气候,萧千山仿佛一瞬间长大了,他擦干眼泪,对萧溪说:“妹妹,我们不能再哭了,要把爹娘安置好。你在这等着,我去找东西。”说完他走到后院的花园,找到了平时花匠用的一把锄头。在花园里选了一块平整开阔的地方,开始挖土。
他完全感觉不到累,一直挖,直到挖出一个深两尺的坑才停下。他接着返回父母身边,让萧溪帮着把父母的尸体拖到坑里,然后把土埋上,最后找来一块木头当做墓碑立在坟头。
一个十岁的孩子,坚定而沉默地完成了这一切,旁边的六岁孩子也停止了哭泣,默默帮着哥哥。他们此刻仿佛忘记了悲痛,忘记了恐惧,忘记了一夜的疲惫和噩梦。
安顿好父母,萧千山又把仆人们的尸体都拖到院子里,并排放好,并找布把他们都盖住,也算是让他们有个安置。
做完这一切,萧千山才感觉到又累又饿,他去厨房找了点吃的,和妹妹坐在院子里吃。
“哥哥,我们今晚在哪里睡觉?我很困。”
“哥哥带你去苏州找舅舅。你在这等着,我去收拾东西。”
萧千山去屋里找了几件衣服,和一些银子,用一个包裹包起来,把包裹连同自己的剑一起背在身上。
萧千山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带着妹妹去苏州,找到亲人,给父母报仇。兄妹两人简单梳洗了一下,走出院门,一路向苏州的方向走去。
这一双碧玉般的人儿,从此踏上了人生的另一段旅途。
初夏的天还不算热,早晨的温度正适宜赶路。开始萧溪还能跟上哥哥,可走出两里路后,她就累得坐在路边不愿意走了。是啊,这个千金大小姐哪里走过这么远的路,平时出门都是坐马车的。
萧千山把包袱和佩剑挂在胸前,背起妹妹开始赶路,他们要往太湖边去坐船,这里离太湖还有百十里路呢,照萧溪这个速度,且得走好长一段时间呢。
可萧千山毕竟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力气不比大人。萧千山背了一段路只能把妹妹放下来,休息一阵。临近中午,又渴又饿,这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能吃些从家里找出来的一些干粮。
“哥哥,我们什么时间能到舅舅家?”萧溪的脸蛋热得红扑扑的,加上一道道汗印,脏兮兮的,可这些都遮盖不住她俊俏的模样。
“我们赶几天路,到了太湖边就可以坐船了。”萧千山梗着脖子咽下发干的饼,没有水真是难以下咽。
“驾!”一个赶着牛车的清瘦老汉慢腾腾挥着鞭子,从远处走来,走到兄妹俩身边,看着两人的狼狈样,一拉缰绳,停下了车。
“这俩娃娃去哪里,家里大人呢?”
“爷爷,我们去湖边坐船,到苏州舅舅家里。”萧溪是个甜嘴巴。
“我和妹妹先走,家人在后面。”萧千山赶紧说。他没有江湖阅历,不过父亲跟他说起过江湖上的事,告诫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过,自己编的谎话连自己都骗不住,更不用说这位老人家了。
清瘦老头笑了,说:“前面有个茶水铺子,我这辆车还能坐两个人。”
“好耶,我的脚都疼死了。”萧溪一听赶紧跳起来,拉着哥哥的胳膊,“我们坐爷爷的车吧!”
萧千山一想,反正青天白日的,这老头看着也不像坏人,索性就和妹妹坐上了牛车。
牛车晃晃悠悠的走着,萧溪第一次坐这种露天敞篷牛车,觉得很有趣,似乎一下忘记了之前所有的不幸。
有了代步的工具,对于兄妹俩来说就是比双脚走路快。这不一盏茶的功夫,就望见了前面路边的茶水铺子。这个茶水铺子就是搭建的一个棚子,摆着三张桌子,供来往的路人歇脚休息。牛车在铺子前停下,清瘦老头说:“娃娃下车吧。在这喝点茶水吃点点心再赶路。”
“谢谢爷爷!”萧溪意犹未尽的跳下车后,朝老人作别。牛车又慢悠悠出发了。
两人坐下,学着旁人的样子,点了茶水,和一些果子吃。第一次行走江湖,什么都要学习。又渴又饿的两人,把东西一扫而光。又续了一壶水,才开始慢慢喝。
萧溪品着茶,悠然看着风景和路人,俨然忘记了自己还要赶路。哥哥要照顾妹妹,就要操心接下来的事情。
“店家,前面有住宿的店吗?”萧千山装作一副大人样,学着大人的口气向店家询问。
“从这往前走个七八里,有个客栈,小哥可以在那歇脚打尖。”店家是个麻利纯朴的中年汉子,应该是这附近的村民。
“溪儿赶紧喝,咱们还要赶路,不然晚上赶不到客栈就要睡在路上了。说不定会遇到坏人。”萧千山拿出平常管制这个小家伙的杀手锏,不然她是不会乖乖听话的。
萧溪很不情愿地跟着哥哥启程了。可是这长路漫漫,她的小脚走一会就疼了,只有停下休息,就这样,走走停停,天快黑了还没看见店家说的客栈。萧千山着急了,今晚真的要夜宿路边了吗?
背着妹妹赶路,萧千山这会也走不动了。
“哥哥,我怕黑,我要睡在床上,不要睡在路边!”萧溪看着快要落下地平线的太阳,有哭出了声。
“溪儿别哭,你看,前面好像有个房子,我们去借宿一晚。”萧千山隐约看到了房子,加紧了脚步,要在天黑前赶到。
走近了发现,是一个残垣破壁的破庙,门窗都没了。破庙也好,总比露天躺外面好,萧千山想着踏进了庙门。
庙不大,一尊五六米的大佛正对着庙门,旁边各列着一尊菩萨,佛像和菩萨像的表面都已经斑驳脱落,很久没有人参拜和搭理了,就是一座荒废的庙。萧千山把妹妹放下,去旁边找了些干草,铺在地上让妹妹坐下休息。
“哥哥,我脚疼!”
萧千山帮她脱掉鞋子,脚上几个大血泡,萧溪一看又吓哭了。
“我们休息一下,明天就好了。”萧千山没处理过这种伤情,只能安慰她,先止住她的哭声。
黑暗像潮水一样,慢慢蔓延,一会就把大地淹没了。萧溪没吃东西,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对她来说,这一天真的太难过了,惨遭灭门,失去父母,从天堂坠入地狱,又饿又渴赶路,露宿破庙。不过睡着应该会好些吧,至少可以暂时忘记这些不幸。
萧千山也很累,可是他还在支撑着,因为他要看护妹妹,万一周围有野兽或者坏人进来,他可以抵挡一下。可是铁打的身体也不能一直熬着,开始他还半睡半醒,一会被噩梦惊醒,就坐起来听听动静。看着妹妹蜷缩的身体,拿出衣服给她盖上,过了不大会,他就支撑不住,沉沉睡去了。
早晨的鸟鸣声和虫子叫声把萧千山唤醒。睡了一觉,他感觉体力恢复了,浑身又充满了力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溪儿,起来了,我们去前面的客栈吃点饭,应该也不远了。”
没有回应。看来这小妮子累坏了。萧千山把地上的衣服掀起来,准备把她抱起来。
衣服下面没人!!!!!
萧千山把衣服抖抖扔一边,包袱、地上的干草都掀起来,还是没人!!
“溪儿!!溪儿!!你在哪??”萧千山边喊边把寺庙找了个遍,根本没有能藏身的地方。他又跑到庙外面喊、找,还是没人。
萧千山的脑袋蒙了,心里像吃了辣椒一样烧心、难受。
萧溪去哪了???被野兽叼走了?自己走了?这都不可能啊!!
萧千山不知道,此刻萧溪正被一个漂亮的女人抱着,策马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