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太太不知道是真的伤心还是做给人看的，眼泪依旧跟上次一样，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江小团觉得，哪怕不是全真的，可应该也比三年前那次哭丧要真实一点吧，至少她曾享受过江世显带给她的优渥生活，她哪怕是舍得儿子，也舍不得当老夫人的日子。
江小团知道江老太太的德行，也就没有过去劝，她的哭声引来了不少人，可惜铁门从里面关了起来，外面的人也只能挤在口往里张望。
不过透过江老太太撕心离肺的哭喊声，他们倒是能听出些什么，江世显死了，江家那个当了大官的儿子真的死了？
江老太太见江小团不说劝劝她吧，连扶都不扶她，这让她不知道怎么下这个台阶，“你这丫头，你爹都死了，怎么不见你有半点伤心，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江老太太为了儿子的死，真哭也好，假哭也罢，凌慕白都不管，可是一旦扯到江小团身上，他便不高兴了。
江小团也不是吃素的，三年前开始她就跟江老太太对着干，试问没有一次让她占着便宜，这次当然也不会了。
“奶奶，难不成您真的是老糊涂了，在京城我爹已经不要我娘和我们姊妹了，如今我念着父女一场的份上，千里迢迢的把他的骨灰送回来，我还不孝？我若是真的不孝，就应该让他曝尸荒野。”
江小团的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门外那些差点被江老太太带的跑遍了的人，再次被她的话拉上了正途。
原来还有这么一说呢。
江老太太指着江小团，“你……你爹为啥不要你们，还不是你不听话。”
江小团本来想着人死了便死了，没必要再弄的他声名狼藉，可是江老太太不依不饶的想要往她的身上泼脏水，这就不能忍。
江小团冷冷的扫了眼江老太太，那眼神太有震慑力，吓得江老太太止住了哭声，可又觉得这样太没有长辈的威严了，哪能要个小丫头片子给震慑住了，反正她以后去京城无望，那就破罐子破摔了。
“你看我干什么，还不是你不听话，你娘……你娘也是个不能相夫教子的女人。”
刚刚还只是污蔑她一个人，如今连母亲都不放过，江小团的眼神又冷了几分，淡淡的道：“既然您这么说，那我也就没什么顾虑的了，原本想着人死为大，前尘往事烟消云散，他过去做的那些事，我就打算烂在肚子里，可看您是不打算这样了。
好啊，他在京城三年，对于我们娘几个不闻不问也就罢了，还在京城娶妻生子，他把我娘这个发妻置于何地，我娘忍辱负重，甘愿跟妾室平起平坐，可他又娶了一个，您说我娘不能相夫教子，这样三心两意，见异思迁的夫君，也配得上吗？”
在场的人都是乡下人，不说有仇富心理吧，可也最见不得有钱人抛弃糟糠之妻，江小团说出了实话，不管男女老少，心里都是替他们愤慨的。
“再者，他接我们姐妹过去，原本就是为了讨好高官，想要卖女求荣，这样的人也配当父亲？一个不配当夫君，不配当父亲的人，我今日能把他送回来，已经仁至义尽了，这些，您不是不知道，当时您可都是在场的，怎么这会儿就跟失忆了呢？”
江小团愤慨的看着她，一番话说下来，江老太太几次张嘴欲要打断，却都找不到插嘴的机会。
江小团瞥了眼门外激动的人，“他已经跟我断绝父女关系了，我虽然姓江，可跟你们江家也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老太太，您要是再在这里闹下去，可别怪我不客气。”
从始至终，江小团没叫她一声奶奶。
江老太太茫然说看了眼门外，想着江小团说出这么大不孝的话来，肯定会引起民愤的，然而她看到的是那一双双被愤怒染红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要是有大家的支持，她还要继续闹下去，可这会儿风向逆转，她也不敢再造次了，真的把她丢出去，她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了。
“你……你这个丫头，等着。”
江小团昂首看着她，丝毫不怕她的威胁，其实她的声音已经没了底气。
大门开了又关上，江小团听到的是无数声指责，不过都不是骂自己的。
车夫很有眼力见的把门关上了，不过在那个空档之间，还是有不少人挤着看见了院子里站着的凌慕白，眼里充满了好奇。
凌慕白叹息了一声，“回去吧。”
江小团点点头，“又让你看笑话了。”
凌慕白不避讳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门外又是一阵的惊呼和吸气声，“说什么呢。”
江小团回来就没歇着，收拾了碗筷后，她就回自己的屋子躺了一会儿，秋高气爽的时候，被子虽然很久没人盖了也不潮湿，她铺好了床后，又去替凌慕白也铺了床，让他也眯一会儿，在马车里坐着怎么也不如在床上躺着舒服。
凌慕白看她哈欠流星的样子，便催促着她赶紧去休息。
江小团也是真的放心，更没把凌慕白当外人，回了屋子就踏实的睡了起来，其实她也知道，男人要是真的起了什么歪心思，以她的能耐也是拦不住的，与其那样，何必忧心呢。
江小团睡梦中，感觉到屋子里好像有人走动，最后坐在了床边，但是她真的太疲乏了，累的眼睛都睁不开，随后意识深陷，再次睡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便听到了院子里的对话。
“小团睡着了啊？”是孙家婶子的声音，江小团清晰的分辨了出来。
紧接着是男人低沉又刻意压低了的声音，深怕吵醒了她似的，“睡了，这一路上累着了。”
孙家媳妇看着凌慕白俊美的容貌，笑的合不拢嘴，不过她还是懂事的，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心里却是替江小团高兴，眼前的小子是个知冷知热的，还怕大声说话吵醒了她，而且还有教养，怕自己尴尬没提醒。
“那就睡吧，大老远的回来，肯定累了，晚上就别让她做饭了，我家里包了饺子，让她带你来家里吃吧，我婆家姓孙，你跟小团是朋友，就跟她一样，叫我婶子吧。”
凌慕白轻轻的点了下头，“孙家婶子，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麻烦，麻烦啥啊，小团还没去京城的时候，没少照顾我们，她回来了，我们也帮不上啥忙，吃顿饭还是要的，饺子都包好了，就等她醒了来煮。”
凌慕白还真有些招架不住乡下人的热情，都不问他门去不去就包好了饺子，乡下人吃顿饺子应该不是很容易的事儿，如果不去就浪费了。
“那……好吧，等她醒了我转告她。”
孙家媳妇点点头，“小伙子，婶子我眼拙，不知道您是哪家的少爷，可是看你言谈举止，出身不错吧？”
凌慕白想想，自己的出身，应该可以担的起不错二字了，“还可以。”
“别谦虚了，一瞧你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不过瞧着还没有那些有钱人的臭毛病，我相信小团丫头的眼光，你呀，错不了，我跟你说，小团丫头过去可吃了不少的苦，她呀，不容易，将来你可得好好对她，小团是个不错的孩子。”
别说江小团了，就是凌慕白都微微有些尴尬了，就连江小团的母亲都未曾直接嘱咐这些，不过他知道乡下人淳朴，直白，有什么说什么。
她也是为了小丫头好，自己若是扭扭捏捏，那就太不男人了。
“婶子说的，我都记下了。”
孙家媳妇笑着道：“不只是要记下，得做到，你可绝对不能亏待了她啊。”
“好，此生我绝不负她。”
孙家媳妇就觉得这小伙子不仅长的好看，说话也文绉绉的很好听，“那成，我再摘点菜，回去给你们炒俩菜，等小团醒了，你们就过去啊。”
凌慕白从刚刚的有些抗拒，到现在不知为何已经全然接受了，“好。”
孙家媳妇摘了一篮子菜就走了，动作轻手轻脚，深怕吵醒了江小团。
可她刚一走，凌慕白就站在窗根底下，沉声道：“醒了就起来吧，梳洗一下，人家还等着我们去吃饭呢，白吃白喝去的太晚了也不好。”
江小团做了个鬼脸，他怎么知道自己醒的。
原本她打算装睡的，权当那些话自己没听见，省得彼此尴尬。
可是她刚醒，凌慕白就察觉到了，呼吸声不一样了。
江小团也不管他知不知道，反正假装自己刚醒，伸了个懒腰道：“啊？你说什么？什么白吃白喝。”
凌慕白哪里不晓得她在装呢，不过也不想拆穿，“孙家婶子刚刚来了，说是饺子都已经包好了，就等我们过去煮了。”
“哦，那我可得赶快收拾一下了。”江小团拍拍胸脯，孙家婶子实在是太热情了，说那些做什么。
不过梳洗归梳洗，去也是肯定要去的，江小团心里清楚，热情的孙家婶子绝对不会是点到为止，待会见了，肯定又要拉着她说这个，光想想，她的脸都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