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秦樵夫果然又在练剑,何来回到家就趴在墙头上去看,樵夫则视少年而不见,沉浸在自己小小的武道世界之中。
少年努力想从秦樵夫练剑的时候找到一些东西,从开始到结束,也没有看出什么来。
相比何来的笨拙,小镇米店周掌柜的儿子周良倒是聪明伶俐,深的街坊邻居喜爱。
何来背了三天都背不会的文章,周良只读几遍便能背下来。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何来念叨着第一天上学时柳先生所说的话。
“似你这般榆木脑袋,把书翻烂了也明白不了夫子的微言大义!”周良一脸鄙夷,往往此时何来就把头低下去,不再说话。
周良却对柳先生有些不满,主要是因为周良是上学的这些人中最聪明的,但好像柳先生对他的聪慧并没有显现出特别的高兴,跟对待其他孩子一样对待他,甚至对何来的教导都不比他少多少。习惯了街坊邻居的夸奖,周良倒有些受不了柳先生对其天赋的视而不见。
“有眼不识金镶玉!”周良有时候会在背后这么说柳先生。
不光是周良,就连爱下棋的赵无常也是这么说。周良倒是挺喜欢下棋,小小年纪,棋力进境飞快,赵无常开始教他下棋到现在短短三年的时间,与那老学究下棋,便能十胜二三,虽然胜不过赵无常,但也能时常纠缠到二三百手。
“棋中的杀意又凌厉了不少!好!好!”赵无常笑眯眯的看着周良,由衷的夸赞。
“你们就是我棋艺路上的垫脚石!”周良满脸得意,仰着脑袋看着其余学棋的小伙伴,心里思忖着。
“阻路之子,杀!”周良下棋的时候,眼神似乎充满了杀气,赵无常很喜欢这种杀气。
“柳子川,你的普遍撒网重点捞鱼的法子,恐怕也没什么用...”赵无常看了看眼前的聪颖少年,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对着私塾的方向自言自语道。
老何头的老伴身体本就孱弱,生何来的时候又是大雪天,身子受了寒凉,自那时就落下了病根。硬撑了十几年,半个月前上山拾柴的时候可能是被山风吹着了,回来后就一病不起,吃了几副药仍不见好转,身子日渐沉重。
“准备后事吧...”吴大夫摇着头低声对老何头说。
“真就没救了?”老何头颤巍巍的说道。
“救她?除非是能起死回生的菩萨。”吴大夫起身要走。
老何头急忙从袖子里摸出几个铜板,说道:“大夫,这诊金...”
吴大夫急忙摆了摆手,一言不发的走了。
将死之人的钱,吴大夫不愿收。
“菩萨才能救我娘?对,去求菩萨!”何来一溜烟的跑了出去,直奔山上的寺庙。
少年在菩萨像面前长跪不起,磕了不知多少个头,最后眼泪汪汪的看着面容慈祥的菩萨像,喃喃道:“求求菩萨救救我娘,让我娘早点好起来...”少年祈祷的极为虔诚。
“孩子,你且起来。”一个慈祥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正是这座寺庙的住持,说是住持,其实这座寺庙就老和尚一个人。
何来长跪不起,将头扭向老和尚,眼中含泪问道:“大师,菩萨会救我娘吗?”
少年眼中写满期盼,他多么期盼老和尚会说一声“菩萨会救你娘的”,哪怕不说话,点点头也能给少年无尽的希望。
“孩子,须知世事无常,有的人能活百岁高龄,而有的婴儿出生即夭折,有生,即有死,生与死,又哪有什么公平可言?”老和尚试图开导何来。
何来似乎懂了些,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老和尚接着说道:“如果有一天你面对死亡,不要怕,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的最终结局,只能是死亡,明白了吗?”
何来有些茫然,我明明是来求菩萨的,为什么老住持给我讲生死呢?
“一切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老和尚看着少年远去的身影,喃喃的说道。
何来回到小镇的街上时已然华灯初上,街上的各个商户正准备打烊,只有那个算命测字的老道还未收摊,坐在摊子前借着其他商户的烛光看一本算命必备的《麻衣神相》。
“这年头,真是活到老学到老,业务不熟练哪,这三天里面被砸了两次摊子,搞得今天到现在都没开张!”老道手摸着昨天头上被打的大疙瘩嘟囔道。
老道忽然看到垂头丧气往家走的何来,喊道:“小鬼!为何这般哭丧着脸?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容贫道给你指点一番。”
何来茫然的抬起头来,老道见此情况,说道:“得得得,你不愿说也不要紧,贫道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不用你开口,即知令尊性别...容贫道一算!”
老道掐着手指翻着白眼,口中念念有词,突然大叫一声:“哎呀不好!贫道已然窥得天机,敢问小老弟,是否令堂身体危在旦夕?”
何来急忙点了点头,急忙问道:“道长可不可以救救我娘?”
老道脸色忽然凝重起来,摇了摇头,道:“令尊身体本就孱弱,生你的时候又落下了病根,经山风一激,这才一病不起,现在看来,恐怕回天无力了。”
何来点了点头,心中的希望又破灭了几分,朝老道作了一揖便走开了,满心的失落。
老道似乎想到了些什么,跑到何来跟前,蹲下身子,双手扶着何来的肩膀,一本正经的说道:“小鬼!记得回去之后将你娘的遗物通通扔了,一件也不能留,知道吗?!”
何来一脸迷茫,但看老道神情严肃,不敢有违,使劲的点了点头,然后跑开了。
“这么迫不及待的就出手了?不知是哪一家下此毒手,这群道貌岸然的狗东西...”老道心里骂道。忽然想起来自己是个道士,用“道貌岸然”这个词似乎不太妥当,又想不起来用哪个词替换比较合适,干脆骂道:“狗东西!”
一阵冷风刮来,老道抬头看了看天空,北方的远处却是黑云翻滚,向小镇方向压来。山雨欲来。
“要变天了...”老道望着北方的天空自言自语道,脸色凝重。
“哈哈,既然如此,贫道就陪你们玩玩儿。”老道又似乎很有把握。
何来回到家中的时候,何来娘只剩下一口气了,何来跪在床前,何来娘摸着何来的头,有气无力的说道:“来儿啊...为娘就要死了,你以后...好好活着,多帮着你爹做点事...”
何来眼中含泪,使劲点了点头。何来娘笑了一笑,神情定格于此。
外面又响起琴声,只是今天的琴音不似往日的欢快或平和,而是有些悲凉,同时琴音中有些乱音,似乎是有些愤怒。
何来眼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喔喔~”公鸡打鸣的声音响起,少年整整哭了一夜,听到公鸡的叫声,这才从悲痛中缓过神来,站起身来去整理母亲的遗物。
一夜之间,少年仿佛成熟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