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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城美里在笑着,与我东聊西聊,时不时还会挑上几句话题试图拉上身边沉默的少年一起加入——
然而我并不是个话很多的人。
并不是那种沉默或者无口的性格,只是单纯地在重要事件以外的无关紧要的闲聊中总觉得没什么说的而已。
而身边的少年甚至干脆完全沉浸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只是本能地、机械而木讷地在美里意图将自己拉进话题时回答一句「是」。
于是渐渐地,即使是葛城美里所表现出的这种性格也僵持不下去了。
她干笑了两声,然后扬起脖子一口气给自己狠狠地灌下了一罐啤酒——
吨吨吨吨吨。
然后,放下啤酒杯的她缓着气,颇为泄气地同样沉默了下来。
我微微打量着眼前,还真是熟悉的氛围:
左手位置,喝闷酒的女性。
右手位置则是沉默的男性。
那名初号机的驾驶员,那位碇源堂司令的孩子——我本以为这个名为碇真嗣的孩子会是一个如他父亲般阴沉而干练的孩子,至少在之前我的看法里,当我来这里时的监视者应该是这个「司令的儿子」。
然而……
这无疑是一个奇怪的人。
我所说的奇怪并不是指他的性格,毕竟我曾经认识的很多人在性格方面都有着不少的问题,比如卡多克那样。但是纵然如此,大家也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符合超出常人天分或独特或远大的追求,而不像这个少年一般……秉持着超越常人的天分却追求着普通。
是的,在我看来,并非是由单纯机械制造的初号机绝不是如同司机甚至军队飞行员培训那般,任何一个被筛选出的人在经过一段时间系统的严格训练以后都可以进行驾驶操作的,也就是说,能够驾驶初号机并且已经对抗杀死两名使徒的碇真嗣毫无疑问有着超越常人的特殊天赋。
但是,在他那一潭死水一般的眼睛里,我只看到了一个脆弱而平凡的灵魂。
——至少目前是这样。
「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就要开始逃避了吧?」
我心里念道。
只是……微妙地,似乎也生出了一些理解。
毕竟我也是这样的人啊。
在风起潮涌之间跟随者舢板随波逐流,逃避着风浪,贪恋着注定毁灭的舢板上那一方暂且的安宁。
终究是……前往何方呢?
……
……
……
第二天早上。
我的精力姑且还算旺盛,即使夜里在房间内布置了一些东西花费了不少时间,但是布置完术式以后的房间带给我的安心感、以及掌握的深度睡眠技巧让我在仅有几个小时的睡眠之后依然进行了不错休息。
起床。
盥洗室有备好新的洗漱工具,所以……
刷牙,洗脸。
魔术师也并不是什么脱离人类的怪物,自古以来就有的刷牙洗脸并不是什么可以随随便便抛却的东西——或许可以通过铭刻魔术术式的方式让牙刷自己飞起来动,但是这与找人给自己刷牙一样并不会很舒服。
换句话说,不是做不到,而是没必要。
就像是通过使用腿部的强化魔术可以跑得跟汽车一样快但如果有车我们任然选择乘车而非徒步一般,因为没有必要……
「哟……早上好……」
一如既往地,这个监视者没有触发我的符文,明明在nerv时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对我提醒着巨大恶意的符文安安静静,似乎这个女军官真的对我没有恶意一般。
我不相信。
我宁愿相信她有着特殊的隐藏心灵的技巧。
于是我侧开一步,将洗漱池让给她的同时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距离,并且用手按住了右眼的魔眼杀——
如非必要,我不想暴露魔眼。
如非必要。
「啊……啊,不用让的……」
紫色的发乱七八糟地纠缠在在头上,时不时还有几个压不下去的角翘起来。
葛城美里嘟嘟囔囔地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动作,整个人都看起来还处于刚睡醒浑浑噩噩的状态,衣衫不整皱皱巴巴,就连那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也迷迷瞪瞪地变成了死鱼眼。
「我已经洗漱完毕了」
心里微松,我将手从右眼处移动到眉心微微往下的位置,用手指装模作样地捏了捏,然后若无其事地拿下来——
「眼保健操?」
瞪着死鱼眼的葛城美里一边挤牙膏一边问道。
「啊……额,是……」
我并不知道「眼保健操」是什么,但是大概与我刚刚的动作有关吧,遍顺着她的话题敷衍了下去。
「眼保健操是要闭上眼睛的哟……」
一脸关爱的表情,葛城美里瞪着死鱼眼说出来充斥着嘲讽味道的话,对此我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第一步先消除眼部的肿胀,给我轻轻的闭上眼睛三秒钟」
瞪着死鱼眼的葛城美里将挤好牙膏的牙刷放在了口杯上,腰部微俯然后将整个脸都贴近过来命令道。
或许是因为那突如其来的强势,我下意识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稍稍用力的闭上眼睛三秒钟,要感觉到眼部周围的肌肉在用力」
「再用力的闭上眼睛三次,不要用脸部的力量,只用眼睛周围部位集中的用力,每次保持5秒钟——」
「好了,睁眼吧」
我睁开眼睛,有些无措——这个女人似乎超乎我预料的危险。
此时,葛城美里已经将牙刷塞进了嘴里,然后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仔细听听大概是在说什么「购物的过会儿去找真嗣让他把学校里发的眼保健操手册给你一份」之类的话。
「是」
我转身离开了盥洗室。
很快,我又返回了盥洗室。
看着正一边刷牙,脚下却用一只脚站立,另一只脚宛如猴子般灵活地使用指甲往站立的小腿上挠痒痒的葛城美里,我觉得自己脸上一定露出了微妙而牵强的表情。
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戳她的后背——
「怎么了?」
舌头与口腔搅动着含在嘴里的牙刷,死鱼眼的美里转头问道,看起来怠惰极了。
「碇真嗣不见了,房间里只有这些」
顶着「鱼」的「死亡凝视」,我递过去了手里的便笺纸和出入证明卡——
便笺纸封上写着「葛城ミサ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