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楚香云第二次听到别人说起师父的名字,公仪傲宇,师父的名讳。当年师父行走江湖的时候定是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傲视寰宇。
“当年阿钰因意外亡故,傲宇恨透倭寇,我带大军扫荡倭寇,他就在海上替我袭扰,每每都是一敌数众,从不惜命,也常有受伤。倭寇侵害甚多,他的无相从不留活口。如同一尊索命活阎罗一般,他只身一人,也不是神,虽总是拼命搏杀,总也有未及时赶到的时候。有一次他从废墟里面捡回一个男婴,也不知他的父母家人是为倭寇所害,还是疲于奔命没有办法,战火中丢落了他。这娃娃虽小,眉宇间却像极了阿钰,傲宇从包裹孩子的布衣里找到一块小玉,上面刻着香云二字,傲宇用阿钰的楚姓做来了那孩子的姓,取名叫楚香云,收了那孩子做了徒弟,想来就是你吧?”
说着戚继光看向楚香云:“时隔十数年,你的样子还是跟阿钰很像。”听着戚继光的述说,楚香云想起了定宁子萧怀看到自己时候的疑问:‘你说你姓楚?’想来定是自己与逍遥子楚钰相似的缘故,才引起定宁子的疑惑。
今日知道自己是战场之中被拾捡而来,这么多年长大,其实自己也有猜到自己应和其他岛上的孩子一样,都是受战火纷扰,痛失家园。对于记忆中没有留下丝毫痕迹的父母,楚香云心中除了悲伤还是悲伤。
想到这,行了个礼:“回戚都督的话,小子正是楚香云。”
戚继光捋了捋颌下的长须:“仪表堂堂,气度非凡,甚好,甚好。我与你师父乃是故交相识,你就叫我一声伯父也无妨。”接着道:“也多亏遇见了你,傲宇内心平静了许多,后多寻受战火波及的孩童,欲养他们长大,免他们苦留于世,颠沛流离。”
戚继光又看了一眼夏玥:“一日傲宇助我击溃又一倭寇流部后,发现了避于附近的一家人。他们说一家来自旧江夏之地。姓夏,本欲到此地寻亲,不巧遇上上岸之海盗倭寇,逃避不及,加之妻子有了身孕,还带着一两岁幼女,行动不便。夏姓男子为了保妻女,以身诱敌,恰好被我们救下,只是他当时已经受伤。他妻子奔波受了惊吓,产下一女后不久,心力交瘁而死,夏姓男子本有伤在身,悲痛交加不治而亡。我久亲无子,怜惜新生的女娃和她姐姐,欲收之为义女。可那大两岁的女娃也因奔波许久,风寒入肺,傲宇便想带着那女娃娃去寻医救治。两个女娃娃的名字我们还不知道,她们的父母就双双而去。我们便以‘江夏之女黄月英’给两个孩子取了名字,大女儿唤做夏玥,小女儿唤做夏瑛。是为防止肺疾需久治,方便日后她们二人相认。可后些时日,傲宇再没来找过我。我也由南方换防到了这蓟门,时间久了我就给夏瑛改了名字,叫戚英。”
这是夏玥第一次听说自己的身世及父母的遭遇,不禁泪湿了眼眶。
见到夏玥哭了,戚英急忙跑到了夏玥身边,劝慰道:“早就听爹爹说到,我有一个大我两岁的亲姐姐,一直都想见一见,却没想到我俩样貌如此相像。今天我俩姐妹相认,也是神明保佑。玥姐姐你不要再哭了。”
说着就用手去帮夏玥拭泪,这初次相遇,要戚英连忙就改口叫夏玥做姐姐,戚英一时也有些不习惯,难以适应,因此口头上唤的是玥姐姐。
“夏玥姑娘不必过于悲伤,你若不嫌弃,也可同戚英一般唤戚某一声爹爹。”见夏玥如此伤心,戚继光也出言安慰。
“如此看来你们此次北上并非为认亲而来,依我所料若是为此而来,合该有公仪傲宇的书信前来才是。傲宇心思细腻,定会先通知于我。那你们前来蓟门所为何事?你们师父最近身体如何?也有些时日未听到他的消息了。”戚继光说着,指了指庞鹿门:“还有你这小娃娃,叫什么名字?”
庞鹿门听得戚继光问他姓名。连忙答道:“小子庞鹿门,湖广省蕲州蕲春县人士,在路途中与夏姑娘,香云兄弟结缘,一路同行,因敬仰戚将军为人,故从通州随行到蓟门。”
“蕲州蕲春?犹记得蕲春有个李时珍先生,先帝年间曾任太医院判,医术高明,你与这李老先生,是同乡?”
“回戚将军,将军口中的李老先生正是家师。”
“哦,名医后人,了不得,了不得。”询问过庞鹿门后又转头问楚香云:“小娃娃刚问你的话,你师父傲宇近来如何?”
楚香云没有及时回答,正是被问到了伤心之处。戚继光再次发问,楚香云平复了下心中的悲痛:“回戚伯父的话,我师父靖远子前些日子被奸人所害,身首异处。楚香云来此,就是问了向戚伯父请教,查询凶手!”
初听闻靖远子被害,戚继光心中忽的诧异极多:“什么?傲宇功力之高,当世难寻,竟有人能害他?孩子且莫伤心,和戚伯父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香云便把靖远子被害,在杭州府找定宁子求问线索反被陷害,莫剑来叛师背门,神秘的黑衣人种种项项都和戚继光说了一遍。
戚继光听到靖远子被穿黑袍戴黑面具的人所杀,定宁子被楚香云误杀时,脸色略微变了变:“萧怀之死,你也是受害者,不必一直挂怀,待他日找到凶手,为你萧师叔报仇即是。”继而转小了声音,喃喃道:“他弟子萧怀自兴化一战前后,便与我再没有了联系。想来他……应该是知道萧怀已死的消息的,可他不一定知道傲宇也死了,那他自己这一门真传,算是凋零尽了。前些日夺情不成回老家葬父守灵去了,今年对于他来说可真不是个好年头。”
楚香云久练内息,耳目较一般人聪敏一些,在一旁听得真切,问道:“小子斗胆问戚伯父,您口中的‘他’是谁?”
被这一问,戚继光木讷的回了句:“哦,没,没谁。”戚继光自从听到靖远子逝世的消息以后,兴致就有些不高,这时透过帐门的光暗淡了许多,戚继光唤来过朱珏:“朱珏,时候不早了,吩咐伙头营早些备饭,弄丰盛些。”
朱珏领命而去。不一会就有人进中军帐摆饭,席始之时夏玥心中郁结出了中军帐散心,戚英也陪着去了。席间戚继光又仔细问了一些问题,例如黑衣人的衣着样式,面具上的花纹等等,楚香云也一一答了,戚继光而后陷入沉思,似有不解。
饭罢,戚继光表示需要一个人好好想一想幕后凶手可能是谁,哪些人与靖远子有如此仇怨,再想对策打探调查。便让戚英安排楚香云三人在营中的住处。
“玥姐姐,你住在我的营帐中可好,我那边离主营较远,位置较偏,兵卒走动较少,是爹爹特地在军营中给我空出来的地方。然后香云哥哥和庞大哥就在我那附近寻一个干净且大些的营帐住下。这样安排玥姐姐并两位兄长觉得可好?”
“都听妹妹(戚大小姐)安排。”
“两位兄长不必如此生分,我自小在军中长大,没有那么娇气,叫我戚英或者阿英就好。”
不一会戚英就安排妥当了,在自己的营帐不远,让亲兵士卒再搭了一个营帐,收拾好后又命人在两座营帐的中间位置,生了一堆篝火。四个年轻人围着这篝火,聊起了天来。
戚英小女儿家,军营中少有同龄之人能陪她聊天,今天多了三个伙伴,一时间话也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