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应存在的红门之后,竟是一座巨大的火车站台。
站台气势极为宏伟,数以百万吨计的钢材、玻璃按照严谨的结构逻辑层层堆叠,构建出高大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穹形顶棚,最上方的部分甚至位于视线可及范围之外,在湿润的白色云雾中若隐若现。
站台两侧的候车大厅也极其富丽堂皇,让人联想起传说中众神的宫殿。
透过建筑一层那像是为山岭巨人量身打造的高大柱廊,可以看到灯火辉煌的候车大厅内部,其尺度远远大过任何一座教堂或神殿。
与这令人惊叹的豪华车站所不匹配的是,站台上的旅客很少,偶尔出现的旅行者们都低头赶路,将脸掩藏在竖起的领子下面。
“您好,旅客先生!”
正当张逸麟惊讶到说不出话来的时候,蒸汽弥漫、灯盏明亮而温暖的站台上走来了一位检票员。
他身高超过两米,走起路来脚下生风,身穿一套款式老旧、黑红配色的笔挺制服,显得很有风度,也很有压迫感。
“早上好!您想要去哪旅行?还是说,需要托运特殊物品?”
他几步走到张逸麟身前,脱帽鞠了一躬道。
看到他走来,张逸麟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同时感到了一种源自未知的恐惧。
对方嘴里说着一种奇异古怪的异族语言,他却能毫无障碍的理解其中传达的意思。
话语中的信息似乎被直接被投射进了他的思维中,诡异非常。
此外,这名检票员的相貌也称得上“惊悚”。
他长着一对暗红色的竖瞳,嘴巴开裂的幅度几乎比正常人大一倍,其中密密麻麻的长着上百颗细小、尖长,如同爬行动物一般的牙齿。
很明显,他绝对不是人类。
见张逸麟没有给出答复,检票员平摊手掌,指了指身后并排在站台上的几十列蒸汽列车。
这些列车没有哪两列完全相同,各自有着独一无二的奇异造型和配色。
有的让人联想起上个世纪50年代颇具太空感的概念跑车,有的展现出粗犷而富有力量感的重工业风格,也有的车体表面镶嵌满金丝和宝石,奢华非常。
这些列车离开站台后,便纷纷奇迹般的摆脱重力,飞向黑蓝、浩瀚的星空。
那些已经“起飞”的列车有节奏的左右摆动,从一节又一节的车厢中透出各色灯光,看上去就像是某种巨大而奇异的生物。
“无论您想去哪,告诉我就可以了!只要那个地点真实存在,您就可以顺利、安全抵达!”检票员的语气中充满了自豪,“我们提供最优质的服务,票价公道合理,每位旅客或每件特殊托运物品,都只需付出一个灵魂!”
他咧开长满利齿的嘴巴,露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大大的微笑,继续道:
“您自己的灵魂,或是别人的,都可以。我们并不在乎!”
张逸麟的心脏开始狂跳。
他深吸一口气,手抵着喉咙清了清嗓子,维持镇定道:
“我并不打算去旅行,也没有需要托运的物品。”
检票员那一对暗红色的竖瞳收缩了一下。
他换上低沉冰冷、但依然维持着礼貌的语气:
“那您很可能不该来这里!”
张逸麟极力抑制住想要转身逃跑的冲动,以诚恳的态度解释道:
“抱歉。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一个朋友,他……”
“他有名字吗?”
“刘宇……他年龄跟我差不多,但要矮一些。”
“啊,我记得这位旅客。”检票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快硕大的机械腕表,“很遗憾,他所托运的特殊物品已经在昨天21点48分发车了。”
“那他本人……”
“我很遗憾。”检票员有礼貌的鞠了一躬,“但他支付的是自己的灵魂。”
张逸麟站在原地愣了几秒,然后才理解了检票员话语中的意思。
“只不过,看在他灵魂的份上,我确实答应过帮他一个忙。”
检票员堆起笑容,双手合在一起。
“他希望我把几样东西交给来这里打听他的人。您看,他没有多余的灵魂把这些特殊的物品全部托运走,我们也并不是专业的存托机构,过几天就只能将这些东西销毁……”
他面有难色的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就请随我来取走他留下的东西吧!”
张逸麟犹豫了足足十秒,然后才下定决心,迈出脚步,跟在检票员后面走向站台一侧。
不多一会,他走上一段造型华丽的旋转楼梯,进入了一间调度室。
虽说只是一件调度室,但这个房间无论是面积还是奢华程度,都超越了现实世界中的酒店宴会厅。
身材高大的检票员走向房间正中的一张古老木桌,拉开沉重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不大但装饰华美的银质匣子。
他把这个匣子托在手上,走到张逸麟身前打开。
里面只有三样东西:
一个造型别致、镶嵌着一大块蛋白石的护身符,一个舞会面具造型的戒指,以及一个牛皮纸信封。
“这就是他想要我转交的所有物品了。”
检票员说着把匣子往前微微送出。
张逸麟有些沉重的点点头,取出这三样东西,将戒指和护身符放进战术胸挂衬里层,然后打开信封开始阅读刘宇留下的信件。
…………
致找到这封信的超凡干员: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我毫无疑问已经死去。
两周前,我在卡德拉帝国北部荒原获知了这个世界的疯狂真相。
我的命运因此改变。或者,这一切本就是命中注定,无可回避。
我被一伙卡德拉人控制,成为了超凡者。从那时起,我的精神状态便不再稳定,逐渐无法对抗脑海中那些嘈杂而堕落的声音……
卡德拉人对我做了一些手脚,使我得到了开启星殿的能力!
我很希望把这一能力的细节记录下来。但可惜的是,每当我使用它时,我便不再是我自己,我失去了与这件事相关的大部分记忆!
我唯一清楚的是,开启星殿的过程中,必然会有一个活生生的人类死去。无辜的人类!
我杀害了我最好的朋友,张逸麟,为卡德拉人打开了北极星星殿。他们进入其中获取了一样物品,并逼迫我将这件物品通过一种让人无法置信的方式送出去。
为此,我将付出自己的灵魂!
我仅仅是个被人利用的可怜工具,但这个悲惨的事实无法洗清我犯所下的恶行。相比即将到来的浩劫,死亡对我反而是一种解脱。
我这几天常常幻想:如果张逸麟能活下来的话,这一切也许有极为微小的可能,以不那么令人绝望的方式收场……
但这是不可能发生的!我亲手杀害了他。我亲手杀害了最好的朋友。
刘宇,3月22日
…………
刘宇的字迹非常潦草,几乎无法辨识,此外还有多处毫无无意义的乱涂乱画。
他在书写信件时,一定处于精神非常不稳定的状态,甚至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意识和思想。
尽管如此,他还是竭尽全力组织语句措辞,保持了一个历史系博士应有的严谨。
读完之后,张逸麟无言的将信件收了起来。
刘宇提到的信息太过令人不安。
“什么是“这个世界的疯狂真相”?什么是“即将到来的灾难和浩劫”?为什么说自己活下来后,有“微小的可能”挽救这一切?”
张逸麟发现自己可能被卷入了一场惊天的阴谋中。一时间觉得有千百个线索需要自己去发现、去调查,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要是刘宇也能活下来,那就好了……”
他长叹一口气,抬头向高大的检票员道:
“你知道刘宇托运物品的地址吗?他托运的具体是什么?”
这是他当前最好奇的问题。
“这两个问题,恕我无法回答。”检票员彬彬有礼的鞠了一躬,“除非您有一位格足够高的担保人,保证您不会做出有损本站或本站客人名誉的举动……”
“担保人?”
张逸麟的思绪中闪过一道电光。
“有一只灵界生物曾与我订立灵魂契约,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可以作为担保人……”
检票员捏着下巴,眉头一蹙:
“灵界生物?嗯……通常不会像您所期待的那样。您介意我验证一下吗?”
“我不会因此受伤,或者失去什么吧?”
“您说笑了,当然不会!”
“……那请吧。”
“失礼了。”
检票员伸出他那张大的吓人的手掌,贴在了张逸麟胸口上。
接下来,他双目微闭,身体微微前倾,像是在感应着张牧野胸膛里的什么东西。
突然,他猛地一下子抽回了自己的手掌,看向张逸麟的目光中充恐惧和难以置信:
“这一位……足够为您担保!刚才实在非常抱歉!”
这反应有点夸张啊……张逸麟满意又茫然的点点头:
“那就好……你应该不介意告诉我,跟我定下契约的这只灵界生物到底什么身份吧?”
检票员深深一鞠躬:
“我……我不敢进一步揣测这一位。我诚挚的建议您也不要做类似尝试!”
检票员没有等待张逸麟回答,或是根本不想听到任何回答。他直起身子,五官微有扭曲道:
“您那位朋友托运的物品是一束‘星辉’,地址是维拉米尔市,凯旋大街1104号1502室……”
“怎么感觉自己突然变成了瘟神一样……”张逸麟眉头微皱,透过调度室窗户眺望了一眼外面的宏伟站台,缓缓道:
“我明白了,谢谢。”
之前他已经通过自学得知,所谓“星辉”,是在“星殿”中通过完成特定仪式获取的星光聚合物,可以看做是星辰的一部分实体。
对应的超凡者将其融合后,便可以获得晋升。
此外,“星辉”也是打造“星陨”,也就是超凡物品的原材料。
维拉米尔则是卡德拉帝国的首都,是一座拥有1300万人口的巨大都市,同时有着全世界最大的广场、最大的政府机构建筑,和最密集的防空火力网。
张逸麟思索之际,那位非人的检票员又开口说话了。
“那么,我想您在这里没有其他需求了!您该离开了!”
他低头注视着来访的客人,双眼之中骤然射出了红色的光华。
这道红光旋即晕开成猩红的一大片,盖过了周围的一切景物。
紧接着,张逸麟耳边响起了无数的疯狂呓语声。
他眼前的画面在剧烈的头痛中飞速由猩红转为暗红,再由暗红变成一张纯黑的幕布。
在这黑暗与混沌之中,张逸麟又听到了影子的声音。
它略带沙哑的喊道:
“那个护身符和戒指你自己藏好,不要交给‘天狩’!这很重要!这是交易的一部分!”
声音由远及近,听上去像是影子急匆匆地奔跑过来,接着又急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