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冷的风灌进每个人的衣领,凉意丝丝入骨,让人们不禁裹紧了衣服。
浪花随风起舞,肆无忌惮的席卷着海面上的一切。
船上却是寂静无声。
戈难不太喜欢这样的氛围,他瞟了几眼父母,紧紧地握起母亲颤抖的手,另一只手放在父亲的肩膀上。
母亲把戈难的手握得更紧,也没说话。
父亲搂住戈难,把他的头放在胸膛上。
…………
这种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戈难回想着以前的柳城,那些安宁的生活。
以前的柳城太安宁了,以前的争风吃醋现在想来都是一种奢求。
如果没有黑潮,他们可能一辈子都碰不到这样的事。
他们只是普通人,这个世界最弱小的普通人。
这个世界的基调就已经说明了一件事,弱者是必须被保护的。
所有强大的修者几乎都来自于弱小的根本,普通人。
如果真的去奴役,蹂躏这些普通民,就真的是不智之举。
所以所有人都公认,伤害到普通民利益的修者是所有人的敌人,这是铁则。
所以,在长青界,修者和普通民的关系从来就不是什么高低尊卑。
修者是火车头,普通民就是车厢,燃料,轮子,枝节。
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修者和平民不属于一个世界,但又是命运共同体。
所以,戈难的父母无比期望着戈难能成为修者的一部分,这也是天底下千千万万父母的心声。
而修士的第一课就是要牢牢的记住,普通民是他们的根,要尊重他们,感谢他们。
之前的长青界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征伐弱者才是铁则,直到几十万年前一次不为人知的突变,整个世界对弱者变得极其友好,但是史书并没有记载。
但其实原因很好猜,不尊重一切的人,最终会走向灭亡。
相对,才是世界的真理,合一,也是世界的真理。
突然,戈难的思绪被一个咯吱咯吱的声音打断了。
他循声而去,发现是一个小男孩正狂咬着从口袋里掏出来的面豆,一把一把地往嘴里送。
船上的一些人也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吃面豆的小男孩,直到有几百个咯吱声一个一个的响起,最后像一首尖锐的乐曲响彻在平静的湖面上。
这才惊醒了众人。
恐惧是使人饥饿。
但戈难确定只有那个小男孩在吃面豆,那几百个咯吱声来自哪里?
于是他突然联想到在梦里那个转瞬即逝的大船。
不对!
水里有东西!
戈难赶紧朝湖水里看去。
只见有成千上万的白色激流冲向湖面上孤零零的几只救生船。
一条条黑色的蝌蚪状不明生物攀附在救生船的皮上,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船皮上留下生白色的痕迹,爬上来,又掉下去。
这个时候,没有人会轻举妄动。
所有的人都在观察这个不速之客。
“这就是蝌蚪没错吧?”有一个看起来穿着考究的中年女士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些玩意儿。
它们变得大了一些,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看见一排排的角质齿闪着银色的光。
“可能是黑潮让它们变异了,别担心,船体的坚硬超乎你的想象。”有一个干干净净的胖子眼里闪烁着知性的光芒。
船上的其他人松了一口气,这让他们明白黑潮带来的影响,他们以及他们的时代还能抵抗得住。
戈难看着依旧淡定的厉伟,厉伟的神色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生变化过,他的眼神盯着船上的幼水,但又有些飘忽,就像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一样。
戈难又环顾了下四周,其他人僵硬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些惊恐。
突然,水里面传来了哗啦啦的声音,从水里刷的撞到耳朵里。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戈难急忙看向水里,只见密密麻麻的白色水箭从四面八方奔船而来,然后才听见一声剧烈的撞击声。
嗤啦嗤啦的声响和撞击声不绝于耳,众人都紧靠着船身,心里面是七上八下的绝望。
然而更遭的来了,船体上隐隐约约地要出几个大洞,似乎还能听见砰砰的撞击声。
“怎么办?”戈难下意识的看向厉伟。
厉伟想要说些什么,然而那几个洞已经破了,一团黑色的蠕动生命体挤在一起喷出来,甚是恶心,要是平常,戈难或许还要调笑几句,只是眼下他们就要面临生死关头了。
船上不停的有洞被穿出来,随之进来的是黑乎乎的肉团。
船上的人乱成一片,有着急施术填补空缺的,却因为大家都施法而效果大减,术击在肉团上,却发现上面闪着荧光,毫发无伤,似乎能隔绝术的作用。
他们都没有放弃,用武器,用手脚驱赶着这些侵略者,但却因此更绝望。
冲进来的变异蝌蚪洒落在人身上,随便一咬合,便是一个血洞,更别说有更多的变异蝌蚪从孔洞中洒落出来。
那些被变异蝌蚪噬咬的人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全身瘫软,躺在甲板上像个死人。
戈难他们还没有糟糕成那个样子,但也仅仅能护的好自己的人,别人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蝌蚪从洞里不断地涌上来。
戈难看着那些痛苦的人们,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分了神,导致剑法走偏,漏了一个变异蝌蚪进来,一口扎在戈难的胳膊上。
它的牙齿锋利极了,戈难甚至没有感觉到痛苦,一股血就沿着手臂流下来。
他突然就明白为什么那些人为什么是那个表情,痛苦和一种莫名的快感互相掩盖,一层盖着一层。
一阵剧痛终结掉了这一切,戈难感觉身体的左边一空,自己的左臂掉落在甲板上,被一群变异蝌蚪围上去,瞬间精光。
还没等戈难晕厥过去,厉伟就拿出一根针扎在戈难的脖子上。
戈难感觉到深深的疲惫,痛苦被隔绝了。
现在他还是要拿起剑继续守护他要守护的人。
但是已经有更多的变异蝌蚪冲入剑网,落在戈难的父母和幼水身上,他们的脸上也露出那种奇怪的表情。
戈难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拿起剑,不过是死的晚一些,放下剑,那就是大家一起死了。
纠结的人有纠结的剑法。
纠结的剑法自然是纠结的,如此就有更多的变异蝌蚪冲进来,戈难回头一看,三人已经跟死人一样了。
戈难顿时心就软了,就要放下剑受死了。
“提剑!”听得厉伟一声怒吼,戈难下意识握紧了剑。
“死也要站着死,就算是为了你自己。”
戈难本就不是一个懦弱的人,如今又有拼死一搏的榜样在前,他自然是咬了牙也要挥剑。
戈难奋力挥着剑,把那些怪异的蝌蚪抵挡在剑环外。
说来也怪,一只手的剑法竟然要比两只手的要厉害些。
但是两个人不过是炼气境,百万数量的敌人就算拿血肉填,也要累死他们。
渐渐的,戈难被激发的志气慢慢地减弱,剑法也变得柔软,数只蝌蚪钻进他的身体里。
戈难扑通一声跪坐在甲板上,身上立马爬满了黑色的怪物。
他的脸上也露出似喜非喜的面容,不一样的是绝望的泪水从眼眶里涌出来又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的意识渐渐的变得模糊,身体上隐隐传来一股吸力。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他好像还看见厉伟疯狂的砍杀着。
没用!不是吗?
最后一刻,他这么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海面上能吃的东西已经被吃光了,呈现出一片诡异的安静。
突然已经平静的海面上敲出了几个大字。
2061号世界正在重置!
戈难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
意识的重生像一只小蚂蚁慢慢地爬。
他似乎能看见眼前刺眼的光亮。
“这次还是不行吗?”
“送他们进去,再来。”
戈难渐渐恢复的意识好像明白他们正在干什么,只是眨眼间又忘了。
…………
“噔噔噔!”敲门声急促而有力。
“出什么事了?”戈难被急促的敲门声和如意剑给戳醒了。
龙无心并没有给出答案,只是悬浮在戈难的手前。
戈难慢慢地靠近门,在明白自己手里有剑之后,自嘲笑了一下,把门打开了。
戈难看到厉伟站在外面,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出事了,黑潮蔓延到船上来了。”
“那我们坐……还是要快点靠岸,寻求陆地的帮助。”
戈难本来想说是坐救生船走的,但一身突生的恶寒让他改变了主意。
厉伟幽深的目光扫了一下戈难。
“那我们赶紧去找船员。”
厉伟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戈难提着如意剑穿梭在走廊上,对已经感染的旅客和船员们进行补刀。
他并不着急父母的安危,他觉得那好像不是真正的什么?
戈难一想到这儿,头就剧烈的痛,他只能先把注意力放在救援和处理危急情况上。
戈难暗暗发现他的剑法好像变的凌厉了些,下手也是狠绝了很多。
救下的人中就有一些船员,戈难跟这些人讲述了他的计划,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朝着船长室走去。
路上撞见了一些熟人。
有那个声称自己叫秦正的法律员,画画一点灵性都没有的朱明,唯唯诺诺跟在男孩身后的清纯女孩幼水,无情蛮横的少爷李刚。
可笑的是,还没等戈难说话,就有几个人凑到李刚身边说这说那的。
也倒是好,刚进来的新人都了解了现状了。
戈难和这几位熟人进行了眼神示意,然后一行人又朝着船长室前进。
戈难远远地看见厉伟站在那儿。
相比戈难这庞大的队伍,厉伟孤身一人站在船舱口,旁边还有一具尸体。
“安静!大家好,我是李刚,计划呢,大家也都知道了,我们需要尽快找到陆地,然后靠岸。”
李刚走到人群前面,义正言辞道。
戈难一脸愕然,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耻!
李刚这么往出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这个计划的提出者呢。
厉伟老神在在的往墙上一靠,一副乐得清闲的样子。
不得不说,李刚在御下这方面颇有心得,叉着腰喊来喊去的。
要不怎么说呢,人呐,要是身上带点官威,保准把不知详情的普通民众搞得死去活来的。
任务被李刚分配下来,戈难和厉伟被指派去清理船上的感染者,与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些受伤的船员。
戈难走出舱外,看着灯火通明的希望号,耳边是轰隆隆的海浪声。
黑色的海水像一张渔网,好像把他们牢牢地困在这儿了。
戈难他们现在也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并希冀这场噩梦早点醒来。